必须看的一篇!
*借鉴lifeline:whiteout,一款很棒的游戏;
*布鲁斯还在年少的旅途中,克拉克则不怎么幸运。大量私设;
*ooc和bug属于我,他们属于彼此
1.
大草原的太阳把自己撕碎成无数血红的碎片,肆意抛掷向八方四面。重力牵引之下,那细碎的光芒碎片缓缓沉入地平线,陷进簌簌的枯草。
布鲁斯爬上一棵枝桠伸展的大树,打算在此度过又一个独身一人的夜晚。这种睡眠毫无舒适可言,毕竟第一要务就是把自己牢牢绑住,防止在梦境里掉下来,把脑袋砸到地面。
这样做了之后,布鲁斯仍不能入睡。他最近总是这样,身体疲惫到昏沉,脑子却清醒地高声歌唱。模糊的意识告诉他,他的思维早已被困顿的身体停滞在昏沉的半梦半醒之间。
他抬头仰望天空,那玫瑰红与枯萎金色的混合体。角落里,半轮浅浅的蓝白弦月已经开始等候。当太阳彻底落下,月亮与群星就将大放光明。
有时他觉得自己仿佛一路坠入地心,被岩浆吞噬燃烧。有时他觉得天空在看他,用她永恒不变的空洞的眼,无情地注视。
而他就这么看着,把自己死死捆在一株干枯僵硬的木头上,就这么看着。
疲倦在融化和凝固。
直到他的通讯器忽而响起。
2.
【通讯接入请求。】
布鲁斯沉思了一会儿,接入通讯。通讯器完全是备用品,配置顶级反追踪系统。是阿尔弗雷德吗?可他已切断了自己与韦恩庄园的联系。他知道这很残忍,而他为自己的残忍而深感愧疚与厌倦。
/怪异,模糊,倦怠。/
【正在连接。】
【(静电声)】
好吧,这绝对不是阿尔弗雷德。是个意外吧。布鲁斯手指移动,准备掐断通讯。
/疲倦,困,乏力。/
【有......有人吗?】
通讯器里忽然传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少年,可惜音质很差,电子合成气息浓厚。布鲁斯动作停止了。
/累,不可以,清醒。/
接下来又是一阵静电的嘈杂噪音。
【(静电声)】
【......想......意外。】
对面的信号似乎很糟。
/失落,迟疑,空洞。/
布鲁斯借此观看太阳的坠落。落日足够安静到让他的心脏渐渐收获宁静。
【请......帮帮我。】
【(静电声)】
【(静电声)】
【呃……让我试......几秒......(静电声)】
【好点没?】
这次是个干净清爽的少年的问候。布鲁斯沉吟片刻,开口回答。许久不言导致他的嗓子疼痛,声音沙哑而粗粝。
/虚弱,清醒,黑暗,笑。/
“已经没有静电声了。你是谁?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找到我的?”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子。
【呃,我用力敲了敲我的通讯器外壳,就在刚才。我没有找你,我只是......随便点开一个频道,其他的频道都是杂音。唔,就算是你的频道也不太稳定。我想天气在帮倒忙。】
/疯狂,黑暗,困惑。/
布鲁斯重复问:“你是谁?”
【我,唔......】对面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失落地说,【我不清楚,我一定是撞头撞的太严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说,我的后脑勺现在非常疼,而且我只能想起一些基本的东西,名字和我怎么来的都忘了......】少年的声音非常沮丧,还透着一股不安。
【稍等!我发现我的衣服上有个佩章,“Kal.Fifth.L”?K-a-l?】
/拒绝,痛苦,愤怒,恐惧。/
“那么我叫你卡尔。”布鲁斯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你现在的状况?”
【啊哦,好,那就卡尔......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好。我不知道,从温度来判断,超级冷。我可能在从西伯利亚到阿拉斯加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是谁......呃,抱歉,我是说,我穿着保暖的白色连体衣服,戴了比我的脸还大的护目镜,附近有一个摩托雪橇插在冰上,还有一个摔坏的旅行箱,你觉得那是我的吗?】
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卡尔的紧张和茫然,布鲁斯更不例外。此时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意外接到一条求救通讯,不幸的是,他自己也孤身一人。
【哦还有......请问,怎么称呼您?】卡尔补充。
“B.”布鲁斯简短地回答。
/头疼,迷茫,重复,夜晚。/
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是自己的睡觉时间。他很久没有睡着了,所以任何时间都该是他的睡觉时间。克制住又一个哈欠,他说:“你应该去看看,那些东西。”
【你好,B.】得到了一个代号似乎使卡尔非常满足。听起来卡尔不在乎布鲁斯平淡的腔调。他的语速加快了。【好的,听你的。这真是场噩梦,我只剩下你......不过,呃,我还没缓过神。我现在全身麻木,移动困难,这连体衣服!稍等,这下好了,越来越妙了……我似乎在一个冰冻的湖上,那个雪橇已经有一半沉到湖里了,旅行箱看起来也很糟,但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你觉得呢,B,我该去看看哪一件东西?先去哪边比较好?我有点纠结。】
“摩托雪橇。”布鲁斯试着回答。困顿使他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反驳,冲突,停止,无能为力。/
【可是......它周围的冰太碎了,很可能会裂掉。】
【但话说回来,那里很可能有些有用的东西。也许它能解释这一切,解释有关我的身份。如果它能开,我就能逃走了……我觉得值得冒个险,就是要非常小心......这是个好主意吗?】他又自己解释。
/决断,毒,黑色,烟雾。/
“那就去,这是你的生命。”
卡尔喘了口气。【你说的对,我只是太......我试试。】
通讯器传出一阵浅浅的风声,还有衣服摩擦的琐碎的动静,和金属拉链碰撞的声音。卡尔正在尝试。冰原上的少年一时不做声。
布鲁斯重新和他的天空对视。天空不存在边界。它流动着浮云,内里空洞深邃。
忽然,通讯器里爆发出一阵混乱的破裂、水花与尖叫!
/不,不,不。/
布鲁斯骤然握紧通讯器,几天几夜里第一次感受到情绪的波动和突然的清醒、就像昏昏欲睡又被老师一巴掌扇醒的学生,或者突然坠落枝头的雏鸟。“卡尔?”他大声问。“卡尔?卡尔!”
通讯器传出沉寂的水声,卡尔没有回答。
他死了吗?
他死了吗?
水声混乱而急躁,布鲁斯几乎可以想象出男孩在冰水中挣扎的绝望,而这绝望同样传递到布鲁斯心中的寒冰中。他眼前泛起金黑的晕圈。他不该因为自己的疲惫而疏忽于这样一条玩笑般巧合的求救,他不该对卡尔用冷漠的语气和态度,他不该让卡尔踩到碎冰上,他不该......
他不该活下来。这条念头再一次从年少的、尚未走出黑暗深渊的少年心中闪过。
他精疲力尽地把通讯器按在胸前,恐惧再一次蔓延。从佐罗,小巷,到散落一地的珍珠项链。
水声不停,夹杂了卡尔的呼喊尖叫。布鲁斯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打湿了他的鬓发。
这是他的错。
恐惧把布鲁斯拖向深渊,他常常在精神的悬崖边上起舞。他既不想坠落,又渴望坠落。黑暗中有他的安息所。
这里就要感谢那将他牢牢困在盘曲树枝上的皮绳,避免了年轻人意识模糊地摔下树去。
“不......”布鲁斯无声地呼喊。“别再......”
良久。布鲁斯几乎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他听见那微弱打颤的声音锲而不舍的呼唤。
【B?B?】
卡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呼唤布鲁斯。他的上下颚牙齿发抖碰撞,声响跟随电波传来。
但是他还活着。
布鲁斯从恐慌的发作中惊醒,愤怒地斥责自己的失神。他清清嗓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是孤独无依,濒临死亡又绝处求生的求救者。他!该!怎么做!谁来教教他!没有人!
/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筹码,转盘。/
“对不起。”布鲁斯控制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力求掩饰自己忽而到来的糟糕情绪。“你还好吗?现在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该给对方留下一个绝对可靠的理智形象。他为此修饰了自己的声音,让其平静无波,果决、肯定、理智、充满力量。
他必须非常认真!非常!极其认真!
【我......冰没冻住,上来.......没事,我,活着.......我......很冷......我该......火,我该烤火,我的衣服......】卡尔冻到语无伦次。【我很难受......】
“去拿旅行箱。”布鲁斯命令。“我很抱歉,这是我的错。”
/子弹,飞行,血迹,哭。/
【不......这不是......】卡尔一边蹒跚前行,一边焦急地说。【谢谢你陪我......谢谢。】
3.
旅行箱很容易打开,里面很幸运地有一整套换洗衣物。这次不用提醒,卡尔就扒了身上的衣服,换上干燥的新衣。他已经冷透了,也不在乎被风再冻一遍。【我好多了……B,谢谢,我先找找有没有......咯......火,呃,必须有点什么......】
“没错。旅行箱里有什么?”
【哦,还有一个上锁的小箱子,锁得很好的手提箱,和,天啊,火柴,咔,我要欢呼!火柴!我看看......】
对面的男孩四处走了走。他的天真快乐似乎完全使他遗忘了自己几分钟前的濒死经历,少年快活的声音干净得像极地的太阳,尽管声音依旧在颤抖。布鲁斯深深地做了个呼吸。
/阳光,玻璃墙,橱窗,跑车。/
【还在吗?B?】
【我这里有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些枯死的树——在冰山里,真的是绿洲了。这里的一切,嘶,全是冰雪,我好不容易才从白茫茫的光里面找到这些树。不管怎么样,我可以去生个火,你觉得我该去吗,B?】
卡尔在相信电波对面素不相识又差一点害死他的人。即使他刚刚导致卡尔差点死在冰湖里。吊桥效应,雏鸟的印随效应......布鲁斯想到了一大串名词,却都认为这不够恰当。
/放弃,执著,电流,火光。/
布鲁斯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值得这一份信任,但他不得不去承担它的重量。
“你很可能会受冻而死,去,卡尔,生火,记得带走手提箱。”
【是,长官!哦,那些树离我真远,我不怎么确定能够在天黑之前赶过去......没关系,我可以试一试,我想问题不大。我在前进!B,你说呢?】
“你做得到,卡尔。”布鲁斯鼓励道。
【嘿,当然。现在我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唔,它不重,上面还带了冰碴。真奇怪。这是个什么样的手提箱啊,它里面会有什么?我真好奇。B,多谢你能在这里,没有你,我真可能把自己冻成一块巨大的冰块。我是不是有点啰嗦?】
“还行。”
【抱歉,之前我太......脑子启动不了。现在好多了。】
最后一缕暮阳从草原的边际坠落,卡尔仍在茫茫冰原中的阳光下前行。布鲁斯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了些,可能是因为电波为他带来了对话者,也可能是他找到了一份自己可以担住的责任。责任就像绳索,沉重又稳固。
卡尔一时没了话语。布鲁斯能听到卡尔忽高忽低的呼吸和一阵阵抽气声。卡尔可能把通讯器挂在了脖子上。他的身体一定非常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碎裂的冰面下逃生。
他应当需要更多的鼓励。布鲁斯想。他得救他。
/水流,冰,土壤,葵花。/
“你能做到,加油,卡尔。”
卡尔笑了。【多谢,B,你让我觉得我都不冷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好多了,这简直不可思议。我脑子里剩余的常识告诉我,别人来这么一遭,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我还活着。我剩余的常识还告诉我,我以后该给你一个热烈的感谢拥抱。】
繁星从黑暗中浮起,一如陈列在天鹅绒上的橱窗宝石。不,珠宝无法比喻星辰,星辰就是一个个明亮的沉静的点,在数百万光年后,用数千个太阳的能量燃烧,又在数十亿载年月后缓缓发出叹息,安然长眠。
【B?】星光之下,卡尔静静地问。【你说我能活下来吗?】
“毫无疑问。”我不知道,布鲁斯想,但我如此许诺。“Survive,Live,Thrive.”
对面传来笑声。卡尔的笑极富感染力,干净,欢畅又纯粹。【多么美的祝福!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但我就是想听听你的鼓励,它们让我感觉棒极了。】
他又随即对自己的情绪稍加收敛。【我这边很安静,没有人。这很奇妙,我似乎走了很久,我在前进,但我又像是完全没能向前移动,或者说我在原地行走。那些树,它们总是在那儿,一直那么遥远。B......你还在吗?】
“在。”
【我不知道......没事,我可以知道,你在哪儿吗?唔,我甚至不记得这世界上都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在”的,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冰块和冷水填满了。所以,你在哪儿呢,B?】
/珍珠,金银,毛线,煤气灯。/
枯草无声无息地安睡,草原上的风停了,偶尔会传来遥远的野兽的长嚎。
“我在草原上旅行。”布鲁斯回答。
【草——原!那是什么?】
“你不记得草,却能认出树?”
【啊,那些知识像是存在我的脑子里。实际的东西,有点像钥匙,我一看到,就知道那是什么......我猜我撞坏了我的记忆区域,我的后脑勺在疼。】
布鲁斯接受了卡尔的解释。
他想知道卡尔究竟是谁,但卡尔明确表达他的失忆。摩托雪橇,旅行箱,他是出了意外的旅行者,还是别的谁?
未解之谜。
“草原是,”一边思考,布鲁斯一边扫视了四周,月色下青黑的地面。他记得血在月光下是黑色的。
“一片由草覆盖的土地,而草,是狭长的,从地面中生长出的柔韧尖刺。”
【刺,草会伤害你吗?】
“它可以,但它做不到。”
【那它好看吗?】卡尔期待地问。
“现在不,这里天黑了。”
【哦……其实,虽然雪挺单调的,但我觉得它很漂亮。我想个词语——很新鲜?它在反光,很干净,洁白的,很遥远。如果没这么冷就好了,不,它该是这么冷,因为它很古老,很安静......】
“卡尔,要记得它反射的光芒有能力置你于死地。如果你坚持直视反光,直到把自己弄成瞎子。”布鲁斯警告并提醒道。同时,他试着想象冰原的模样。“把你的护目镜带回去。”
【被你发现了啊!你说的对,B,我现在就感觉眼睛好像在发热,我不该把它摘下来的。呃,我揉一揉......好多了,可惜这样颜色就变得很奇怪。】卡尔遗憾地道。
布鲁斯却突然为此感到愧疚了,为了他打断掉卡尔对美的欣赏。不过两人都清楚布鲁斯是对的。
/锋芒,利爪,浴室,沉没。/
【你说你那里天黑了,那么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吗?B?我都打扰你......不知道,我没有计时工具,我都打扰你很久很久了,竟然我才发现?我可真是......额,B,你需要休息一会儿吗?我很抱歉。或许我可以到了那里之后再叫你?要不然你休息好了再联系我?只是,请不要切断通讯就可以。我的屏幕是闪着蓝光的,它让我感到很开心。拜托了,B。】
“永远不要为了不属于你的错误而道歉,卡尔。我不需要休息,前两天我的休息非常充足。任何时候我都会在。”布鲁斯回答。
对面沉默了一下,【多谢,有你......稍等?稍等!哇哦!我真不该这么乱七八糟慌乱的,但是,那真是惊讶到我了!祝我好运吧B,我可能不需要千里迢迢跑到枯树旁边去了?嗷!......太激动,手提箱撞到腿了呵呵。】说到后来,卡尔的语气越来越热烈。【终于有点动静传出来了,还有图样在变化了B!】
“你看到了什么。”布鲁斯询问。
【一架直升机!】
4.
【那是架闪亮亮活生生的直升机!我猜那是救援飞机。它离得挺远,不过它正在下来,它下来了B!等等,等等,我该怎么办?帮个忙吧……】
布鲁斯思考着。与卡尔不同,他的第一反应是敌方搜寻者。毕竟卡尔并不完全与一个普通游客的形象符合。但他毫无证据。
他需要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冒险做出随时可能决定卡尔生死的选择。
/判断,可能性,恐惧,强迫。/
“先趴下。我们不能确定它的敌友。”他指挥。“你有与其相关的任何回忆吗?
【完全没有......可能有一点?确实完全没有,那是错觉。我想我该趴下掩饰行踪。我已经这么做了,虽然这里什么能遮挡的都没有,但我可以装死。就是地上一级冷!】
“直升机怎么样了。”
【它在打转,可能在找我?我猜的。】
【不,它打转......转得也太快了,它好像失控了,完全失控了?它的速度太快了,好像还在冒黑烟,一点规律都没有。它,啊!它坠下去了......不!】卡尔激动地吸气。
“它坠毁了?”布鲁斯补全了内容。
【是的......我的天,我感觉糟透了。它坠毁在......离那些树另外一边的地方。挺远的,不过对于我现在的位置差不多。我该去哪里?B,拜托了,为我做个决定吧……虽然我觉得我该去飞机那里看看,我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嘿,在我的记忆里,你可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可是我看不见你,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你知道吗,我现在竟然在担心我会不会和普通人长得不一样!而且可能有人半死不活地等着我把他从燃烧的机舱里拉出去,虽然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好人。】
“你现在在干什么?”布鲁斯说。
【哦哈,被你发现了,抱歉,不过我已经开始朝那儿跑了,我的脑子完全控制不住我的脚!对不起,你同意吗?你同意我的决定吗,B?】
/相信,不信任,信任,不相信。/
“去吧。”布鲁斯谨慎地回答。“记得小心,到那附近之后告诉我。先不要被人发现。”
卡尔爽快地答应下来。【当然,听你的。】
飞机上可能存在通讯设备(与他自己手里这个本来都不该起作用的拆到七零八落的垃圾铁块不同),有物资,有人(有活人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如果顺利,卡尔能在今天与他说再见。
布鲁斯已经开始构思他的道别,他会腾出一小时来祭奠这场奇遇。
他等待着卡尔的下一步行动。
/焦急,愤怒,冷静,冰川。/
天色缓缓变动,有时墨色更深几分,有时冲入一线危险的藏蓝,有时天空一裂,涨出道灰青的裂口。卡尔专心于脚下的路,向着目标行走。
有时,布鲁斯能听到冰原上隐约传来的风的呼啸。而草原偶尔也会巧合地荡起涟漪,就像漆黑的海潮,颤动如同闪电,霎时间从一段贯彻向另一端。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通讯器里再次传来卡尔的声音,轻轻的。【B?还在吗?】
“是的,卡尔。”布鲁斯打起精神,驱散掉困顿。“你找到飞机了?”
【没错,它在燃烧,温度很高,我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热量。不靠近火焰之前,我都不知道之前我有多冷。我去看一看?】
“去吧,卡尔。放轻脚步。”
【没问题。】
过了约七十秒,卡尔说话了。【B,里面只有......一个人,他没有动静,他在......燃烧。】
“......你还好吗,卡尔?”
又过了大约两分多钟,卡尔回答道:【好点了,B。】卡尔的嗓子哑了,声音很干。
这是卡尔亲眼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以面目全非的形式,一条生命骤然消失他他眼前。
布鲁斯有理由怀疑他吐了。
/恐惧,怀疑,疑惑,厌恶。/
“没事了。你可以......”布鲁斯本想说‘不看那具尸体’,话到嘴边又成了“可以检查一下尸体上的信息。”这是理智上的正确抉择。
卡尔猛吸了一口气。【好,好,B,我要灭了火。天呐,火的燃料是这具......我想把火灭掉,不然我没法检查尸体不是吗?这里有......很多雪,我要灭火了,我要灭个火。】
卡尔忙碌起来。
一段时间之后,对面没了动静。布鲁斯知道尸体附近的火已经熄灭。他有些违心地通知卡尔:“去看看那具尸体?”
卡尔沉重地说:【好的,B。】
【他被烧焦了,应该是黑头发,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坐在驾驶的位置上,胸口被金属刺穿了。我祝他在着火前就已经......离开了。】
【他穿的衣服也被烧毁了,不过,等一下我把它拿出来。】
【他也有个佩章,Kal.Eighth.L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B,我有点害怕。我会不会认识他?为什么和我的佩章这么像?】
【其实还好,没有很害怕。呃,基本没有别的了。】
/愧疚,花盆,相片,项链。/
卡尔的尸检手法与报告明显相当不专业,但布鲁斯完全生不起苛求的意思。“这可能是个具有特殊含义的字符串。你可以不再看他的尸体了。能进入直升机内部吗?”
【不能,直升机后半段毁坏太严重了。没有能用的东西了,除了它有些地方还在燃烧。】
“你的手提箱还在吗?这里有热源,把锁开了。”
【它还在,锁看起来有点复杂?】
“什么样的锁?”
【很复杂的电子锁?不管了,我直接砸吧……一,二,
传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它开了。B,里面有一包牛肉干。是个惊喜!我的肚子都响了,但我......我承认我吃不下去。】
他该在卡尔见到死尸之前让卡尔开手提箱,这是个错误。
“留着它。还有什么?”
【另一个金属盒子,没有锁。我开了。】
【里面是......一本书?】
“什么书?”
【普通的纸质书。阿西莫夫的机器人系列?】
布鲁斯直觉不安。“我不建议你阅读,卡尔。是新书还是旧书?”
/寒冷,孤独,白焰,金属。/
【全新的,一点痕迹都没有,我想。我不会去读的。况且天太冷,我也没有阅读的心情。】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我的意思是,连份地图之类的都没有。接下来怎么办?】
“估计一下火焰能够燃烧的剩余时长。”
【不会太久,我觉得不会太久。B,我需要离开。】
“没错,你还需要在天黑前尽快找到庇护所。”布鲁斯说。“附近有任何标识吗?”
【没有,只有雪,四面八方看起来都差不多。】
卡尔的话变少了,他察觉到。
“那么你......”布鲁斯尚未作出决定,话语就被卡尔打断。这是卡尔头一次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尽管少年的声音在轻微颤抖,如同绷紧的弦线。
【草原会在冰原的哪个方向,B?我想赌一把,我想朝着你的方向走。】
5.
/够了。/
就像一道闪电轰然劈落,布鲁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依旧沙哑。这是独自在无人区行走的后遗症。“南方,来南方,太阳的左手方。”
接下来的旅途更加沉默,谁都不知道南方会有什么,更大的可能是什么也没有。那样他就必须听着卡尔的声音被寒风吞没,听着他的被救助者一步步迈向死亡。事实上,卡尔一直在这么做,布鲁斯已经意识到,在一片正常的冰原中,一个凡人死去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就像机毁人亡的驾驶员,布鲁斯不能判断出那个人是死在坠落冲撞中,还是被火活活烧死。但卡尔的死亡,明显更可能是一步步失去生机。布鲁斯甚至痛恨起接通通讯的自己,又继而痛恨害怕聆听死亡的自己。
卡尔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又放松地聊着闲话,这使得气氛更加沉静,也与这一片黑暗中的草原更加相称。布鲁斯忽然决定在第二天偷个懒,他不想从树上下去捕猎了。
不久之后,卡尔逐渐恢复过来,却也和之前不尽相同了。布鲁斯隐约听到卡尔似乎在哼歌,
【B。】
“嗯?”
【前面有片影子。我去了。】
再过不久,卡尔到达了那一片影子。【给你个惊喜吧,B。我的运气很好,不介意的话,请继续做我的幸运符。这是一个小木屋。】
“附近还有别的建筑物吗?”
【没有,B。只有一个小木屋,真的木头建的屋子。以及,我听到了动物的叫声?我回忆一下,我应该认得出。】
【狗叫。】
“这很不寻常。不该出现一栋单独存在的建筑物,在前后数十里荒无人烟的冰原。除非建造者能预测知道会有人来。”
【我明白了,B,这里可能有问题?但我没有选择,这边同样开始天黑了,我能感受到温度在下降,即使现在还不算太冷。你说过我需要一个庇护所。】
“是的,所以我建议你尽量小心。先去查看狗叫。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房屋里?”
【不,不是,是房屋后。我去看一眼。】
【是一条......很瘦的狗,它叫的很凶,你应该也听得见。】
“没错。”
【它被关在一个小棚子里,有把锁锁住,它快叫疯了,瘦得骨头一条一条清晰可见。我确定它相当饥饿。我想把牛肉干给他,既然我根本吃不下。】卡尔说。
布鲁斯表示了不赞同。“你多久没有进食了?卡尔。先填饱你自己的肚子。剩下的当然可以给这条狗,但不要轻易把狗放出来,它可能伤人。狗的脖子上有项圈吗?”
【......没有,B,没有项圈。】卡尔说。
“狗叫声停了,为什么。”布鲁斯敏锐地问。
【......B,我已经把牛肉干给狗了,我做不到看着狗继续挨饿,或者听它继续叫了。我觉得它在求救......】
“你想要至少救下一条生命?”布鲁斯说,却根本没办法谴责卡尔。“是因为之前的事让你自作主张?”
【不完全是,B。我觉得我像在杀死它,如果我明明可以却不救它。我为什么不试一试?你说的没错,我该先和你商量的,是我向你求助,我该先与你说,我太着急了。这很抱歉。那个人......我没有办法,但这一次我或许能做到。】
“但事实是你不可以,你可能会为了这条狗死在这里,你多久没有进食了。”
卡尔好像笑了。【B,相信我,我不会死的,直觉。这条狗安静下来了,虽然它看上去还是很饿,哦,它也很老了。我真的觉得......即使我试过,它还是活不了多久了。它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我猜你已经把狗抱到自己怀里了?”
【你料事如神!没错,B。还有,我感觉它的生命在死去,即使我给它喂了食物。哦,它舔了一下我的手指,几乎吓到我了......它身体很烫,就像个小型火炉。她很乖。】
“她太虚弱了?”布鲁斯问。
【而且太老了,B,我并不能救她,我早该知道。】卡尔的声音很平静,之前坠落的直升机让卡尔开始改变,这是他自己的濒死经历都没能带给卡尔的。
“但这条狗没有在孤独和饥饿中逝去,没有在笼子里,而是在你的怀里。”布鲁斯说。他发觉自己的感性程度在升高,在与卡尔相处的过程中。
/风雪,恐惧,火把,玫瑰。/
【B,给它起个名字吧。】
“Kale,比你多一个e。”
【什么意思呢?】
“......羽衣甘蓝,一种植物。没有特别的意思。”
【足够了,B,谢谢你。】
【哦。】
【她动了动脑袋,她有一双很美的蓝色眼睛。她在看我。】
【她走了。】
【再见。】
通讯器的那一头传开压抑的抽噎,而布鲁斯听到了。
不管倾尽所有,还是分毫不予,该离去的生命绝不会停下脚步。但谁又知道,这是否本是一条不该离去的生命?
布鲁斯能救下卡尔吗?他日后又是否能救下更多的人?
上帝也不会知道。或许上帝知道,但他不会做改变,那就等同于不知道。
但布鲁斯知道,他不会放弃卡尔,正如他忽然明白,自己同样难以接受,‘杀死’一条老狗。
6.
“卡尔,你现在怎么样?”布鲁斯沉声问,使用了更多的声音细节性心理安抚技巧。
【我还好。】卡尔回答。【我得承认今天我过的不怎么样,希望明天会变好些。我把Kale埋了吧。】
“需要墓志铭吗?”布鲁斯不知怎的,就这么问了。
【那是什么?】卡尔茫然道。布鲁斯顿了顿:“别管它。你完成之后,进入那间小木屋。查看里面的内容。然后告诉我。”
卡尔忙了一阵,听起来像是他用某种工具撬开了连成块的雪。Kale得以安息。
【门没锁。】卡尔说,【这间屋子......像是专门给路人准备的,我终于可以摘掉我的护目镜了。台上有面包和酒,还有一些风干的肉。壁炉里有已经叠好的木柴,旁边就是打火石。B,那为什么门口要拴着一条等死的狗?这是为谁准备的?】
布鲁斯已经产生了一些猜测。他把那些猜测罗列在心中的清单里,等待更多的证据。
“你得吃点东西了,卡尔,还有,你会生火吗?”
【我,唔,我去试一试。】
【等等。】
【再来一次。】
【啊......等一下。】
【这一次应该......】
【好了,可以了,火在燃烧,B。】
“你成功了。你那里的天气怎么样。】
【天气。我听到了风声?天已经暗了......很暗,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你说我该吃些东西。】
“没错。”
【那你呢?】卡尔忽然发问。【你吃东西了吗?我没有听见......我已经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了。你一直都没有休息。】
“你同样没有休息。”布鲁斯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回答。他似乎是饥饿着的,但他对于饥饿和疼痛的感觉都太模糊了。
【B,拜托。】卡尔坚持道。【我......我知道这样做相当不怎么样,但我想用自己威胁一下你,你不让我听到你在吃东西或者喝水,我就不碰我的面包。呃,先为我的威胁道个歉。我超级——不好意思。】一开始他的语气还假装强硬,说到后来,卡尔就加上了一声控制不住的笑。
布鲁斯退让了。他把自己身上的绳索松开两圈,以便直起身子,去拿他的背包。背包几乎就是块破烂的布片,里面堆了几块烤焦的肉,让人毫无食欲。布鲁斯还没能学会制作食物,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学不会——每个人总在某方面少了点天赋。
他刻意发出了较大的咀嚼声。对面的卡尔发出扑哧一声。【你在吃什么呢?】
“香焦玛芬。”布鲁斯说。“还有欧培拉。”食物缓和了他的胃疼,可惜他有点渴,而水剩的不多。
【呃......那是什么?一种......能够大口嚼来嚼去的植物茎?和戏剧?好吧,听起来很有趣。】卡尔说,【那我要开始开动我的食物了,B。面包冻成了面包冰块,我去拿到壁炉边上烘一烘,以及这瓶酒。我还不知道我的酒量怎么样呢,希望它不错。我现在已经坐在壁炉边上了,这里很温暖,我的肌肉在放松。我觉得我能听见我的血流动的声音。】
/温暖,星辰,宇宙,脉搏。/
布鲁斯咽下了一口烤肉,把剩下的食物扔回包里,在树上躺好。天蒙蒙亮,世界的尽头有着奇异橙红混合灰色的色彩。“现在天气怎么样了?”他问。布鲁斯并不希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
【还在夜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道风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屋子里越来越暖和了,酒......酒也温了。我看看,29度?我不清楚,布鲁斯,这样的度数算高吗?我要做好一口下去倒地上的准备。】
“不算高。”卡尔的知识储备内容不太符合常理,而这可以给布鲁斯的信息清单添加几条证据。
卡尔松了一口气。【那我就喝了。咳,咳,啊。(吸气)我的脸像烧起来一样,一股热气冲上来,我觉得我的耳朵肯定通红。这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像我要飞起来一样。我的腿好像变轻了?奇妙极了。】
【面包变成面包干了,又酥又脆,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在这种天,我有一种复活了的感受,我都开始犯困了......这就是酒饱饭足?妙极了。食物,这就是食物。】
【我似乎得躺在地上睡觉了,但这已经很棒了,我爱这间屋子。我爱它,B。】
【你呢?B?让我回忆一下,你们应当有一个睡觉的地方,床。那是怎么样的东西?】
“柔软的厚厚的布。我的是……”一条僵硬枯遒的树枝。“一块白色的舒适的垫子。”
【是雪一样的颜色吗?】
“床是温暖的。”
卡尔轻轻笑了两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的木板们也很温暖,可惜它们不怎么柔软。不瞒你说,说到床,我总觉得它应该和星球们有点关联。】
布鲁斯听到卡尔翻了个身。
【对着火焰睡觉会伤害我的眼睛吗?】
“会。”
对方又翻了一个身。【谢谢。】年轻的迷失者语调低沉。
卡尔的声音逐渐染上睡意。而草原上的天色越发亮了。布鲁斯和卡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十分之五的时间两个人沉浸在安静的火焰噼啪与微风的波纹中,剩下时间中的十分之九又是卡尔睡意朦胧地描述他感受到的温暖和对布鲁斯的感谢,夹杂了几句他的淡淡的疑惑。卡尔不是个习惯于向着别人吐露自己负面思想与情感的人,他似乎天性里就没有这样去做的意识。他温柔又天真。
剩下的时间,布鲁斯会回答卡尔的话,告诉卡尔自己在倾听。他发觉专注于卡尔的时候,总是缠绕着他的愤怒与痛苦会悄然离去,消失无踪。偶尔布鲁斯向卡尔描述草原上遥远的动物的嚎叫,和风引起的青黑的夜草荡漾的纹路轨道。
卡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中沉入了他记忆中的首个酣梦。
而布鲁斯有了困意,而这困意一发不可收拾,疯狂地席卷了布鲁斯的大脑,从脚趾间到脖子。在他意识到自己犯困之前,布鲁斯就已经一下子跌入了梦中。
7.
“卡尔!”布鲁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惊呼,意识才逐渐回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觉,不禁懊恼地发出一声低低的诅咒。
对面的人立刻回复。【B。你醒了?】卡尔打了个招呼。【这边是早上好,你那边,下午好?】
“哦。”布鲁斯干巴巴地回答。一觉醒来,久不休息的大脑反而发出了尖利的警告与呻吟,就像一根滚烫的钉子猛然扎进了混乱的大脑。但布鲁斯知道,如果他能继续好好休息,那么他的精神状态很快就能全部恢复。理论上折磨自己毫无必要,但布鲁斯总是把愤怒与痛苦当做强大与冷酷的黑色养料。他尚未找到其中的平衡。
【这真巧,我也刚睡醒,现在正在仰望天花板。】卡尔说。【今天我该出门吗?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是的。”布鲁斯进入状态。“但你应当首先对这间屋子进行一遍搜索。”
【好。现在我站起来了。壁炉已经熄灭了,但今天没有昨天冷,可能因为这是室内。这间木屋大概只有十来平方米,没有其他相连的房间,桌上空空如也,有一个木制的柜子,没有其他的家具。我去看看柜子。】
【柜子没有锁,通过......向里面按压一下就会弹开?我刚才是抠着柜子缝强行撬开的,好吧。】
【柜子里是一套衣服,和我身上的是同一款式。还有一双靴子。】
“描述一下这件衣服。”布鲁斯忽然说。
【这是一件白色的连体衣,从脖子连到脚,很厚。它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清楚大部分常人的穿着。”布鲁斯肯定地判断。“人们通常穿上下装,而且从里到外穿三到四层不同的衣服。”
【哦......这能说明什么?】卡尔像是在喃喃自语,布鲁斯几乎能想象对方皱起了眉。【我更好奇我是谁了......】
“暂时没有答案。柜子里还有什么?”
【一把刀,大概有我一只手长,看起来很锋利。稍等,它的确很锋利,可以很轻松地刺到地板里。一件不错的工具?可是它有什么用呢......这里连一只动物都没有,除了我。而且出了门,我怀疑金属会一不小心就死死粘在我手上。】
【边上有一块小牌子,我看看......】
【Kal.Second.L】
【第二个,第五个,第八个,这是我们家的起名风格吗?他们是我的亲人吗?为什么我们在冰原上?】
“卡尔。”
【嗯?】
“没什么。没有别的了?”
【让我来四处看一看......稍等,桌子底下粘着什么东西?如果我没注意,绝对发现不了。那是什么?像是一块布,单独就一块布,上面还有......我钻到桌子底下去......血印子!这是谁留下的!】
【这是一块......大概有十二英寸的布料,它的材质和我的衣服很像,不,它们就是同一种材质。】
【会是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留下的吗?那个Kal.Second.L?请稍等,它粘在底板上,不容易弄下来。另外,我闻到一股不妙的气味。就像是......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的铁和铜。】
【我拿下来了,那块布。B。布的背面,哦,这是用血写上去的字......我......字的样子有些模糊了,而且上面有好几个字母都已经缺失。我知道这股不妙的气味了。我该庆幸这里不是热带吗?】
【‘Kal.someone.L’,这个人知道会有一个Kal来这里,‘有一双眼睛......看着......有一双耳朵在倾听,’,后面缺了一串,‘为你留下刀用来切开......’,呃,‘你会感谢我’。】
卡尔的描述为布鲁斯的猜测增添了砝码,而答案逐渐变得呼之欲出。
实验品。
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白色连体服装,以序号作为名字,和格式化的记忆。
而这里又是哪里?
实验场。
被设置好的初始环境,定点安排的休息室,和可能散放在各处的道具。通讯器帮助实验品获得与外界沟通的能力,测试他们的交流能力,补充他们的常识,同时提供一定心理支撑。而如果接到讯息的人不是他,将被联络人在事后进行一些处理也绝非难事。
人体实验,或者造人实验。
/愤怒,恐惧,冷静,冰层。/
布鲁斯更加打起精神。或许,他能拥有解决这一事件的义务。
思考只需一瞬,布鲁斯没有作太长的沉默。“有为真的可能性。”他缓缓说。“这个人的意思应当为,你正在受到监控。”
“你的姓名佩章还在吗?”
【差点随着上一套衣服扔掉。谁知道为什么我还带着它?】
没错,用佩章作为监控设备的可能性很小。易丢失,易损坏。布鲁斯想。而且这不需要用刀。那么就只能是......
“你能找到任何需要移除的存在问题的身体部分吗?”布鲁斯顿了顿,“从留字者留下真话的角度考虑,监控装置最为可能被安置在你的皮肤下层。”或者某块骨头里,仅凭猜测。
【我......没有,我不知道。】卡尔一哽。【我分辨不了,现在我开始幻觉浑身疼了,尽管我十分确定我的肩膀疼仅仅是因为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对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通话同样处于监控之中?】
“你能获得联系到我的机会,应当也在你的监控着的眼中。”布鲁斯握紧通讯器,蓝盈盈的电子光芒穿透他的指缝。“你处境不妙。”
卡尔短暂地停了一刻。【很明显如此,你是对的,B。那么如果我有麻烦,这麻烦会对你造成影响吗?如果有人在监控我,会导致有人来监视你吗?你会有危险吗?】
卡尔竟然在担心这个!布鲁斯控制不住地轻轻吸了口气。“不会。我配有防追踪的系统。”
【那太好了!我相信你。好吧,我的真话是,我不希望你切断连接,所以我很高兴你能留下。】卡尔直白地道出自己的内心,随即又认真补充:【不过一旦你发现有什么不对,请立刻与我告别,我相信我自己也能活下来,因为你曾经出现在我身边。好了,那么,B,你认为我该继续担心这个监控吗?我怎样才能在有人在我身上放了一只眼睛的情况下逃走?】
“在你不能找到与监控有关的更多实用证据时,过度关注它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布鲁斯说。“房间里没有其他物品了?”
【这次真没了,至少我没能再找到。看来我该早点离开了,趁着天还早。如果我更小心,说不定我能把白布更完整地从桌子底下撕下来。而现在,我该到冰天雪地里去探险了。】
【有没有方向建议提供,B?外面四面八方都一个样子。】
布鲁斯沉吟片刻。“还记得昨天的树吗?”实验中不应存在没有用途的道具。
卡尔反应了两秒。【是的,我想起来了,昨天走到一半没有去的那些树。我得回忆一下那是哪一个方向......好,我想起来了,大概。那么我现在就朝着那些树出发了。这听起来就像个宿命的神秘地点,就算昨天逃过一劫,今天也必须前往的神秘地点。】
布鲁斯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了!B!哈哈哈哈哈!好极了,现在我的心情......好极了,那么我们出发。】卡尔低声哈哈笑着,一共笑了五声,前两声一组,三四两声一组,再以一个吸气结束。
最后,他“呼”地吐出一口气,随着“吱嘎”的门轴声,踏入寒意彻骨的冰原。
8.
前往那片树林,不,那几块枯败的木枝的路途,是宁静而美丽的。至于这“美丽”一词的根源来自何方,就只能凭借臆测追寻思维的踪迹了。或许它来自苍黄的草尖那炽阳的金纹,或许它来自通讯器界面上幽幽的蓝光,如同深湖倒映天空的纯净湛蓝,或许它来自遥远的另一端,距离布鲁斯无限遥远的白茫茫的冰雪,或许它来自卡尔口中轻声吟唱的不知曲调的旋律——他从那旋律中听到了灿金色的雪中太阳。
半梦半醒的空隙间,有风声在盘巡,忽而高远,忽而临近,从大草原的边际和冰雪的山川中一同传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朦胧的情感会更为细腻,人们转而仰望天空,仰望层云背后光芒万丈的天堂,仰望头顶那从两百万年前延续至近今的神灵的栖息所,从而忽然追忆起起伏不定波涛滚滚的光阴命运。
很难说布鲁斯以何种眼光在看待自己的命运。他内心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却四处寻找不到可供燃烧的木柴。他曾那么多次地想,他要判处天下的盗匪罪犯以死刑,可他又探问自己的内心,惊惧地意识到那不会是他的索求。他希望茫茫的草原能给他答案,他希望莽莽的人世能给他答案,让他得以洗去手指间缠绕的鲜血与黑暗。
他记得黑暗的模样,深远,恐惧,威严,空寂。五光十色的霓虹的斑斓是人类涂抹的油漆,而云雾下,昏黄的煤气灯边的阴影才是永恒的主题。
但他见过光明吗?
布鲁斯将通讯器举到眼前,无形的电波画下优美的隐形长线,稳稳牵住冰雪的一面。那里的阳光将在雪白中折射出无数的边角。
而在雪地上,卡尔留下一行跨越冰川的脚印。
【B,我离目的地不远了。一小时,最多再过一小时。】卡尔低声说。【植物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当然,她们怎么会动呢?】
“从现在的距离来观察,你都能看见什么?那些植物的附近是否还有别的物体?或者声音。”
对面传来一阵窸窣和重重的落地声,应当是卡尔在从一个坡上滑下。
【哦!】
【......一具尸体。】
/死亡。黑夜。狭窄。陪伴。/
“什么?”布鲁斯愣了愣。
【我知道这跨度有点大,B。但我刚翻过一个雪丘,就发现我面前又多了一具尸体,在雪丘底部。突如其来,惊吓远大于惊喜。这不会又是一个Kal吧!】卡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单词一个一个不连续地蹦出来。【那些树,看起来就是树。没有叶子。我有种糟糕的预感,我们只是想要去那些树,这一次却还是会被中途打断。可望不可及的树!】
【我没有找到这具尸体的牌子,但他衣服上明显有个留给佩章的缺口。你认为他是那个Second吗?我很怀疑。】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我的也是。他睁着眼睛,他睁着眼睛。他有一对蓝色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否出现浑浊?”
【不,没有,他的眼睛很蓝。面无表情,但他的眼睛!就像是在看着我一样。我还是为他合眼吧。我是不是该把他也埋起来?】
【他的脑袋后面,头发被血冻成了僵硬的一大块,冷冷的又黑又红的一大块。他是被人从身后袭击了吗?】
“他是怎样躺在地上的?”
【正面朝上,双手叠在胸前,表情平静。哦,我想推翻我的猜测,他的四肢摆放得很规矩,表情也没有惊恐。他给我很强的熟悉感,我几乎能从这个表情上读到他在想什么。那是......安宁和平静?就该是这样的。我的......天呐。为什么!他为什么!我敢打赌他是在等死,为什么他没想要活下去!为什么他躺在这里等待死亡?他看到那些树了吗?他为什么要放弃?】
“他的伤口是怎样的?”
【被冻住了,除非我把他脑袋后面的是头发一起扯下来。抱歉,我觉得我做不到,那有点过于可怕了,就像是我要主动去杀他一遍。不过,咳,我摸了一下,伤口不深,最多削掉了一层皮。】
“但头发没有被冻在雪地上?”布鲁斯敏锐地抓住关键。
【你是对的,B。】卡尔回答。【这是说明......他在躺下之前,血就已经干了吗?】卡尔的两句话中间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布鲁斯几乎能想像到对面的卡尔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经过判断,他深深怀疑,卡尔的双眼应当同样是蓝色。
“是的。”
【啊......好吧,这又是谁所做的呢?我到现在都没碰见过一个活人。】
“如果他是Second,那么伤口有极大的可能是他自己制作的。卡尔,你知道,那块布上想要说些什么。至于他的死因,这仍旧是一个秘密。”
【你是说......我得学着这位尸体,把我的脑袋后面划一道口子!我有种强烈的自杀感!如果这是真的,这个‘他’是怎么能做到下手的?以及,我刚发现,他手边没有通讯器?我开始浑身发冷了,我怎么判断我应不应该这样做?如果有人在看着我,我一定会把监控的东西去除掉,可是我总觉得我更可能给我无辜的脑袋来上无辜的一刀!抱歉,我开始紧张了。】
“你可以试着触摸,你后脑有任何异常吗?我想你还没有摸过自己的后脑勺。”
【好,这很简单。我摸一摸......这里,嘶,B,这里有一块皮肤......这块皮肤有些向外凸出,一个长方形,一个该死的长方形!我是骂脏话了吗!这是个有我指甲盖那么大的长方形!我预测普通人类没有这块长方形?】
“没有。”布鲁斯肯定了他的设想。“这很可能会是那个监控设备,可惜我们没有证据。”
【我也这么认为,我才意识到我才意识到我的后脑勺那里一直在疼。之前我以为那是心理作用,或许我现在仍这么以为。但,它确实越来越疼了。我觉得我该把它拿下来。但把它拿下来......不,没什么,我该这么去试一试,大不了就是秃掉一块头发。】卡尔犹豫了一下。布鲁斯几乎能猜到他想到了什么,除了监控的可能之外,摘下一块作用成谜的神秘芯片极有可能导致对身体的伤害乃至死亡。可能性不大,也不小。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无理由的默契。
“你确定要取下它?”布鲁斯作了最后的确认。
【嗯?】
“如果它确实起监控作用,那么你的信号会突然在这里中断。而且如果你彻底迷失,他们会无法再找到你,而这必然导致死亡,毕竟存活意味着希望尚存。”
【啊哈。】卡尔笑了一下。【B,一想到有人可能在偷听我们的谈话,我就感觉糟糕透顶。这就像是抛硬币,在硬币落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但它就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获胜。我们都知道做什么都会有风险。】
“我练习过让我想要的那一面硬币朝上。”布鲁斯突然回答。直觉给了他不安。
【那么请让我们胜利的那一面朝上吧。我们不可能停在原地,我们都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你的希望,对吗?B,有时我简直感觉我们心意相通,这不是错觉,B。你是世界上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哈。”布鲁斯干巴巴地发音。卡尔直接大方的“道谢”让他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手中的通讯器。
卡尔深呼吸后说。【我确认一下这块东西大概的形状,顺便许愿它埋得不深。现在我把刀拿出来了,我可以预感到这会一级痛。】
布鲁斯屏住呼吸,又将肺里的空气缓缓呼出,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对面的声音。
/无能为力,命运,破晓,梦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强烈的痛苦的尖叫传来,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果然出事了。
布鲁斯握了握拳,重又放松。他是不可以紧张的那一个。
/白炽灯,海港,道标,归鸟。/
“卡尔?”他大声问,重复着。“卡尔?”
对面良久没有回答。布鲁斯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已经严重超负荷增速,就像在浓稠的黑色泥浆里挣扎搏动,痛苦又沉重。但他不慌乱。他的心灵仿佛找到了一个奇异的锚点,沉稳地拴住停留。哦,那是他幻想中的卡尔的蓝眼睛。
“卡尔?”
“卡尔?”
“卡尔?”
屏幕一暗,通讯被切断了。
这是谁都没法怪罪的,必须接受的硬币反面。
布鲁斯闭上眼,止不住地小幅度不规则摇头,伴随着轻度的颤抖。
仅仅几个呼吸过后,屏幕又重新亮起。
/到此为止,失望,恐惧,拒绝。/
【通讯接入请求。】
他毫不犹豫地接通。
【正在连接。】
【(静电声)】
卡尔的声音重新响起。
【有......有人吗?】
“是的。”布鲁斯低沉地回答,声音沉稳如坚冰。他隐隐猜到什么。
【我,唔......我不清楚,我一定是撞头撞的太严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说,我的后脑勺现在非常疼,而且我只能想起一些基本的东西,名字和我怎么来的都忘了......】
【稍等!我发现我的衣服上有个佩章,“Kal.Fifth.L”?K-a-l?你刚才叫的卡尔是我吗?】
该死的!
9.
|300sec|
“卡尔,我是B,是......正在帮助你的人。你刚才意外失去了记忆。你需要相信我。”布鲁斯说,他心里不太平静,连带着他说话的声音也更低沉。
【什么?我是卡尔?好吧,这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不是,这是什么情况!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你在帮我,可是我怎么能确定你是在帮我?这听起来太奇怪了......你看,我现在在......稍等,你说你在帮我,那么我在哪里?】卡尔尝试着抛出了一个问题,随即又不安地说:【好吧,这其实不能证明什么。可是......至少我能确定你到底是否了解我这边什么情况,不然你是怎么帮我的。我实在不知道你是谁?虽然,如果你真的在帮我,那么非常感谢你......】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你在一片冰原上,身边有一具尸体,远处能看到一些枯树。”
|240sec|
【哇哦,真的有......天哪我才发现,我一醒过来就在一具尸体旁边!真是,可怕......不会是我杀了他吧,B,不是吧!天哪,这天真冷,还有我后脑勺特别疼,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谁?我一直在用一个字母称呼你吗?或者你的名字是蜜蜂(Bee)?那就太搞笑了。我刚才在做什么?我的记忆去哪里了?】
“不,你没有杀人,放心,卡尔。以及,你的确在用一个字母来称呼我。”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你。你有点可疑......不过理智显然在这地方不顶多少作用,B,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在尝试取下你头上的监视器。它在你的后脑部位。在我们正要执行时,联络突然中断,而你失去了记忆。初步猜测为,你的行为触发了监视器的反击程序。一个会导致失忆的监控装置,必须被去除。它的危险级太高了。”
【哦,我摸到它了。是一块大概有我指甲盖那么大的长方形吗?我的天,所以呢?我们现在还是要把它弄下来?我在和一个认识了不超过三分钟的人讨论从自己的头上切掉一块肉,这就像个鬼故事,我就像鬼故事里的傻乎乎的主角。可是,该死的,我竟然连一个鬼故事都想不起来。这个尸体有力地提供了鬼故事素材,想想看,一片空无一人的冰雪,一具惨死的尸体,一个低沉诡异的声音。抱歉,B,你的声音很好听,对不起......】
布鲁斯打断了他。“深呼吸,卡尔,调整你的呼吸节奏。你没必要紧张,我在这里。”
【......哈哈,我的心跳声已经大到足够传到你那边了?】卡尔尴尬地回答。
“你的呼吸节奏紊乱,语言逻辑缺失,难道还需要更多证据来证明你的紧张?”布鲁斯说。
【好吧,好吧,B。多谢了。我现在不那么紧张了,这叫什么事啊?所以,我现在就是要把那块长方形弄下来吗?我该怎么做?】
“你附近应该有一把刀。”
|60sec|
【你是对的,它在我脚边。就是它害我特别怀疑我杀了那具可怜的尸体,好在它上面还没沾血。我有点下不了手,你之前是怎么说服我的?如果有人在看着我,我一定会把监控的东西去除掉,可是我总觉得我更可能给我无辜的脑袋来上无辜的一刀!】
“那具尸体切除了监控器,你会发现伤口很浅,最多只削掉了一层皮。”布鲁斯尝试用事实给卡尔信心。“而且显然监控器很小。你最多无故失去一些头发。”
【这说服力不怎么够......我怎么确定我把它弄掉我不会出事呢?比如突然倒地不起。】卡尔犹豫着说。【我才认识你......五分钟,而我直到现在还在用一个字母称呼你,你却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真的很对不起,我在怀疑你,但是......(深呼吸)。】
“你不需要信任我,但你可以判断出,这样做对你是无害的。”
【好吧。好吧,这实在很难说服我。请告诉我更多和我们有关的事。给我一点时间。我还对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可以。”布鲁斯同意了。如果是他,也绝对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轻易相信一个“好心人”,尽管卡尔的性格比自己更友好。他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自己的好意,而卡尔也不存在任何信任他的理由。“你是在昨天......”他正要开始讲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重物倒地声)】
|0sec|
这就很麻烦了。
|300sec|
【通讯接入请求。】
【正在连接。】
【(静电声)】
卡尔的声音重新响起。
【有......有人吗?】
“你现在倒在一片冰原上,失去了记忆,头很疼。你身边有一具尸体,远处有一些枯树。你的手里拿了一把刀,衣服上有一个佩章,Kal。你是卡尔。而我是在帮助你的人,你可以叫我B。以及,那个人不是你杀的。”
【呃,哈?什么?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的......你说的都是对的,除了那把刀,它可不在我手里,它插在地上。可是,你是谁啊?B,你是谁?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会失忆,我又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相信你?】
|240sec|
“你可以选择相信或不相信我。现在你的后脑部位被安装了一个监控器,它有能力清空你的记忆。这导致了你的失忆。你需要把它切除。”
【哦......我摸到它了......可是,天呐,我如果不相信你,我该怎么下定决心把它弄下来?这听起来很疼......而且有点危险......确定我不会再一次‘被失忆’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呃......B?】
“那么,你需要什么,帮助你产生对我的信任,从而作出你的决定?”
【我不知道!B,B,我不知道!我的心跳得飞快......让我想想,我在一片光秃秃的冰上头醒过来,躺着,头疼的要命,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立刻把一大堆信息塞进我的脑子里,并企图说服我在我无辜的脑袋上开一道无辜的口子。B,是我随便点开一个链接发出通讯,为什么你会认识我!我们不该才认识吗?】
|180sec|
“这不是你第一次联系到我,你每一次拨出通讯,接通的人都是我。”
【这真是奇怪透了!听起来像个恐怖片......】
“是你拨出的通讯。如果你不对接通者怀有信任,你请求通讯的意义在哪里?卡尔,我们认识的时间,足够让你对我怀有足够的信任。”
【不矛盾吗?哦我简直是在下意识地乱反驳(深呼吸),你一边说我对你怀有信任,一边又说我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你。搞什么啊!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被信任,我为什么要拨出通讯?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第一反应就这么去做了,我希望......我希望......你看,我一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在这片空荡荡的地方,一个人,天空和地面统统是冰冷的白色......】
“卡尔,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
|120sec|
【你这个混蛋!(哽咽声),B,你是谁......我在呼叫你之前,我在期待些什么?我现在满意吗?我想要有人告诉我我是谁,我该怎么做,我想要有一个人可以去相信,现在这个人出现了,我又在怀疑他,因为他不是个陌生人却又是个陌生人......B,告诉我我们是谁,拜托了,让我能够相信你......】
“你的名字在你胸前的佩章上被找到,Kal.你通过通讯器确实联络到一个陌生人,那是我。我听着你度过了完整的一天,交换了时间和地点。”
“我们发现你的后脑勺上的监控器,在之前尝试取下它前,你被击倒并失去记忆。我认为你触发了它的反击机制。现在我们仍旧要取下它。”
【清晰明了......我......】
“你为了获得帮助而发出通讯,现在帮助就在你眼前。”
|60sec|
【或许你是对的!行吧,我不管那么多了,你是可信的吗?你是的......是的,所以我现在要把它切下来吗?这显然不是我第一次失去记忆了对不对,你很熟练。那是什么在触发它的反击机制?我一直失忆,你重复解释也很累,所以你找到它的反击机制了吗?】
布鲁斯毫不犹豫地肯定地说。“是的,我们在上一次失忆时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你只需要直接做。”
【那么它是什么呢?我忍不住好奇......】
“它是......”布鲁斯卡住了。上一句话语中的肯定在此刻以一种讽刺的形式展现。没错,卡尔太敏锐,他容不得欺骗与隐瞒。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说不上卡尔话语里的态度是失望还是愤怒,是酸涩还是渴望,这太复杂,如同戳破一个五彩斑斓的肥皂泡。【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骗我,你其实放弃了这一次,你放弃了这个我。你在收集信息,这几分钟的记忆是一个实验。B,你真的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不该问你,我不该问你,我太恐慌太贪心了,可是我本想相信你!你是谁,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
|0sec|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百秒,五分钟,每五分钟进行记忆清洗,原因应为避免对大脑造成过度损伤。
/欺骗。/
不放弃上一个五分钟的卡尔,就救不了下一个五分钟的卡尔。所以我......我得让这个卡尔消失。
/欺骗。/
我的猜测......请成为正确的。
/死亡。/
我是谁?
|300sec|
【通讯接入请求。】
【正在连接。】
【(静电声)】
【有......有人吗?】
【呃......有人在听吗?你好?】
“卡尔。”
【唔?什么......你是......?】
“你是卡尔,我是......你的朋友,Bruce。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请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Bruce。布鲁斯。布鲁斯......】
“是的。”布鲁斯对卡尔说。“卡尔,我在这里。我是布鲁斯。”
或许在这之后,在他回到哥谭之时,布鲁斯将再不复存在。他会是布鲁斯韦恩,会是布鲁西宝贝,会是......还有一个谁呢?他尚未决定,但他必将戴上一副漆黑的面具,把真正的自我包裹在蜜糖与苦艾酒的漩涡中。
但,在电波的另一端,在空旷渺远的天地之间,在这个年少的无人能够铭记的过去,他可以在卡尔面前,做布鲁斯。
|240sec|
【布鲁斯。】卡尔的声音轻柔,像是生怕惊飞停落在花蕊之中的蝴蝶。【布鲁斯,我......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后脑勺痛极了,这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吗?我现在有很多的问题......】
“但我们所剩的时间并不多。”布鲁斯说。如同温水流淌过静脉,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又柔软。这不是他预定的布鲁西的声音,也不是他设想中蒙面的未来的腔调。
“现在每隔五分钟,你的记忆就会被清除一次,所以我们需要在剩下的四分钟内,取下你后脑部位的监控器。”
【我摸到它了,布鲁斯。我......该怎么做?我的天哪,我身边躺着一具尸体,他的头上全是血。我附近有一把刀,周围一片冰天雪地。】
“但刀上并没有血,对吗?那具尸体和你没有关系,只是一个不幸死去的人。”
|180sec|
【好的,谢谢。我真害怕他会是我杀的。这有点像一个标准款的恐怖片开头,但是恐怖片的主角不会有陪着他的朋友。你是不是......已经听见我失忆好多次了?】
“是。”布鲁斯喉头一紧。是他没能帮助,不,保护卡尔。
【那很累吧?我几乎忍不住在害怕,在担心你到底是谁,可是我又觉得我该相信你。之前几次,如果你一直在尝试说服我而我一直没有相信你......我可以替他们道歉吗?】
对于标准的卡尔式回答,布鲁斯选择了布鲁斯式反馈。“永远不要为不是你的错道歉。”他停顿了一下。“没关系,卡尔。”
【布鲁斯,谢谢你。】
“把那把刀拿起来,小心一点......”说到这里,布鲁斯愣住了。
该死的!那是把金属刀,万一粘在皮肤上就麻烦透了。这里的气温不足以迅速将血液凝固,但冰冷的刀刃加上气温就可以。他们得先把刀弄到足够热,并短时间内迅速搞定切割。他敢打赌那具尸体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
【然后呢?】卡尔小心翼翼地催促。
布鲁斯看向天空,沉重的绛紫和淤积的血红已经开始了无情的堆集。和前一天他接起通讯的那一刻何等相似。时间流逝之快,惊心动魄。
“卡尔。对不起,但这次恐怕我们仍旧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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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卡尔失落却不伤心。【那就麻烦你再重复一次这个过程了。】他用玩笑的口气说。【发生什么了?】
“我们需要先让刀刃足够热,否则它会被冻住。”布鲁斯咬紧牙关说。他感受到天空向下压来,胃里如同坠着铅石。“还剩......约八十秒。”
【时间不够了。】卡尔总结。两个人一时没有对话。过了十秒左右,卡尔“嘶”了一声。【我把刀捂在肚子上了。感谢我的衣服竟然有夹层。它真冷。】
“卡尔,你还好吗?”
【我得问你还好吗。】卡尔认真回答。【你的状况听起来比我还糟糕。你的心跳快要通过通讯器传到这边来了。布鲁斯,很抱歉又得让你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差一点就成功了。”布鲁斯无意义地嘟囔。“这就像是在等待你的死亡。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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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没这么容易死,布鲁斯。】卡尔回答。【你为什么这么想?】
“记忆很重要,它是组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而失去记忆就不再是之前的人了?可你还在一次次地救我,布鲁斯。记忆很重要,但我总觉得这世界上会存在比记忆更能证明一个生命存在的事物。这很奇怪,我才醒来四分钟,却已经敢指导你了。布鲁斯,谢谢你在这里。你说过,永远不要为不是你的错道歉。】
“现学现卖。”布鲁斯故意冰冷地回答。
【可不是吗?】卡尔笑了。【还剩一小会,我能做点什么?】
“或许......写!把这些事记录下来,快!”布鲁斯灵光一闪,飞快地叫喊。他心跳如擂鼓。
卡尔被骤然放大的音量吓了一跳。【写......写点什么?】他大声说。
他停了数秒,咂了下嘴。
【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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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接入请求。】
【正在连接。】
【(静电声)】
“卡尔?你还好吗?”
【呃哈,我还行?你是谁?我是卡尔吗?】
“你是卡尔,我是布鲁斯,你的朋友。”
卡尔的语气忽然欢欣雀跃起来。【布鲁斯,你就是布鲁斯?】失忆的人快活地叫喊。【我这里地上有一行血字,我敢打赌这是我写的,因为我的手指头还在流血。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头还疼得像要裂了。我真高兴,我可以......它写着呢。】
【“Trust Bruce.”】
【我相信你。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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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松了一口气,轻松迅速袭来,让他得以放松被绷紧的背脊。“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所以请尽快。你腹部衣服的夹层里应该有把刀?”
【是的,布鲁斯。】
“它现在是温热的吗?”
【它是,这是我把它放在那里的原因吧。它几乎划伤了我。】
“触摸你的头部后方,你会摸到一块长方形的凸起。”
【没错,我摸到了,它有点吓人。】
“好,你需要用刀把它切下来。它的深度不会太深,操作时请尽快。它能够每隔五分钟清除一次你的记忆。我们还剩三分钟。不用着急。”
【啊,听起来好疼!】卡尔夸张地说。【好,我稍微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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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直接顺着边缘切就可以了吗?】卡尔问了一句。【真是......难以下手。】
“是的。小心一点。”
【那我就动手了。】
【(吸气声)】
“还好吗?”
【还——行,刀很快。】卡尔吐字有些模糊。【但很奇妙,这不疼。我甚至没什么感觉,除了一点心理障碍。】
“你能直接摸到那个东西吗?”
【能的......它是个薄片,有一根很硬的丝连着,天哪,它连到我脑袋里头去了......我该把它拔出来吗?】
硬币有两面,但它落地前永远不会有结果。从一开始,这就是赌博。
“先把其它部分切下来,再接着把那根丝,”天空风起云涌,绛云层积,“抽出来。”
【(吸气声)好。我的手指黏糊糊的,血快要结成血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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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薄片已经分离了。那根线......嗷,这个有点疼。】
“慢慢拉,我们还有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能成功的对吧?】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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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真是相当古怪,就像是......你听了会不舒服吗?那就算了。】
“不,告诉我你的感觉。”
【当然可以,如果你坚持。这很难形容,很像一种拉扯感,还有滑动,黏糊糊又依依不舍,可能会像是打了麻药之后拔掉一颗恒牙?我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
“看样子并不很疼。”
【是的,这还行,这根线真长,我觉得我已经抽出来快有我一根手指长了......(重物倒地声)】
“卡尔!卡尔?”
【我没事......天空,它是红色的吗?还有我现在想笑......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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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干涉大脑运转的恶果,焦躁,愤怒,冰冷,恶心,负面的情感和飞逝的时间一起大笑着袭击了布鲁斯。他大声冲着电波的另一端叫喊:“你还在往外抽线吗?”
【线?线......什么线?我的腿,我感觉不到它们,呜哇,呵呵呵呵呵额......】
“卡尔?你......”这该死的东西,无所谓了!“现在,快速把线拔出来。”
【什么线啊......那是,嘿,天空,(笑声),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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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听我说,我是布鲁斯。你明白吗?我是布鲁斯,相信我,把线抽出来。”
【你是谁?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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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听懂吗?”
在硬币落地前,一切悬而未决。
“卡尔?”
【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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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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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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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懂了,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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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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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币落地。
10.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新约》
黄太阳。
黄太阳悬于万尺晴空。
【布鲁斯。】太阳之子说。
11.
“卡尔。”布鲁斯想要说点什么,却突然找不到任何词语来表达。词语被创造,用以交流和表达。它点燃了人类创作的灵感和火花,又限制了他们难以出口的思想与情感的震颤熔岩。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双眼中明灭的光泽,共同帮助词语完善着一个人的形象。
电波单调的起伏抹去了几乎所有为词语作补充的道具。
但它遗忘了声音的韵律和节奏。K-a-l,急促的短音,末尾回味无穷的转折,轻微颤抖又叹息着的波动,在草原与冰雪间,传递出无穷尽的暗流汹涌的感情。
【布鲁斯。】B-r-u-c-e,漂亮的发音,轻快,流畅,像流风与飞鸟,像原始大陆上沉睡的皮毛顺滑油亮的豹。【我想起来了,布鲁斯,我想起来了。】
【我不想说谢谢。Thank you,这个发音,我觉得它又短暂又弱小,它不够,远远不够。】
“那就不说。”布鲁斯回答。没错,语言的精妙固然无穷无尽;但相较于感情,它又如此羸弱而苍白。他相信卡尔也懂得了这一点,他们几乎能够猜透彼此的心思,在此刻。
【我该说些什么呢?】卡尔低低笑了。布鲁斯可以想象他躺在冰面上,伸展开四肢,面向天空的姿态,他猜测卡尔有一双比天空更蓝的双眼,猜测他有浅如暮春蔷薇的嘴唇。
【我爱你,这够了吗?】
“你说呢。”布鲁斯陈述。
12.
【这根线的尽头有一块绿油油的小石头,上面沾了一些可以用“哎呦喂”来表达的不明液体。我真讨厌这玩意。它让我感觉非常非常难受,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察觉?外面那个小长方形片上有一些纹路,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另一件很神奇的事是,我开始觉得我脑袋上的那个口子在......愈合?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从恐怖片走进了科幻片。】
“你确定在愈合?”布鲁斯警觉地问。
【我摸了一下,我想是的。它......的确在愈合?真是件怪事。还有,我想把那块绿色的小石头扔掉,我觉得再呆在它旁边我要吐出来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它在伤害你。它对你还有别的影响吗?”
【现在我不知道。就是很难受。】卡尔诚实地回答。
“那就把它扔了吧。”布鲁斯说。他听见卡尔“嗯”了一声,然后是挥手带来的袖子摩擦声。卡尔把石头扔走了。
【现在好多了。我甚至觉得我变轻了。和昨天喝酒时相似。一种漂浮的感觉。那么那块小长方形怎么办?我该留下它吗?】
“你确定要把我们弄下来的监控器继续带在身边?”布鲁斯发出无情的嘲笑。
卡尔迅速回击:【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怀疑我的智商吗?】他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小声念叨:【虽然我的脑子似乎有不小的可能性差点坏掉。我刚才在想什么?】
于是卡尔扔掉了小长方形。
经过几句讨论,两个人决定继续向那几棵神秘的枯树走去。卡尔这里也到了下午,正如布鲁斯已经得到了把每一个星座一个个数过去的客观条件。【要是这一次再被莫名其妙的事件打断,我一定会把几棵树加入到我的‘神秘事件大清单’里。】卡尔轻快地说。
“清单里还有什么?”
【还有‘布鲁斯为什么这么好’,和‘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布鲁斯’。】卡尔一本正经地列举。布鲁斯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配合卡尔发出一点懊恼的哀鸣。
/心跳,阳光,冰雪,雾气。/
不了,那会降低自己的形象得分。
布鲁斯强行无视了卡尔的话,并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瞟了一眼通讯器上的计时。“快半小时了,你到了吗?”
【没那么快,布鲁斯。另外,告诉你一件神秘事件。】
“......发生了什么?”卡尔的语气并不慌张,布鲁斯也无法命令自己放松地瘫在树上的身体紧张起来。这大概是短时间内情绪大起大落的后果。
卡尔淡定地说:【我似乎能透视了。】
行吧。都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布鲁斯“哦”了一声。“你看见什么了?”
【通讯器的谜一样的内部结构。我以为你会惊喜一点。】
“我还以为你会吓一大跳。”布鲁斯平静地回答。
空气中的沉默持续了最多不过五秒钟,随后卡尔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哈哈大笑:【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当我突然看见我的手指骨头在动!】
“哈哈。”布鲁斯用两个分开的,完全没有起伏的ha-ha回答了卡尔,并加上一段不变调的陈述。“我被吓了一大跳。”
随后他把通讯器拿得离自己脑袋远了一点,悄悄“噗”了一声。
【好吧好吧。】卡尔泄气地说。【布鲁斯不会被吓坏。】
布鲁斯想了想,压低声音,吼出嘶哑的咆哮:“因为我是黑夜,我是恐惧。”说到一半他就产生了“我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的羞耻感,却仍坚持咆哮完。
很好,卡尔快笑疯了。【你这得在后面再接上一句台词,三句连着比较完整!最好背景再来一道闪电。】他打趣道。
布鲁斯恢复了正常的平静的语调。“有道理,列入考虑。”他看了看天。“我这里是夜晚了。”
【晚上好,我这里还是下午。】
又过了一会儿,卡尔忽然尖叫:【我他......】
“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的眼睛正在疯狂放射激光!一会强一会弱的......】
/上帝。/
布鲁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似乎见证了一个非人类的诞生史。从理性角度来说,他该专注于处理掉制作出这些试验品的组织机构,并对这家伙提高警惕。谁知道还有多少个“Kal”,他又还能弄出多少个超能力?
【嗷。】
【我闭了一会眼睛,结果走路时被绊倒了。然后神秘激光的开关就被关掉了。我到底是个什么啊?你知道什么用来表达比“我的天”更强烈的情绪的词语吗?我需要一点赞助。】
从感性角度来说,布鲁斯竟然想要欢笑。从八岁到现在,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真心的快乐遗忘。但是卡尔,这个非人的家伙,他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神奇的“超级能力”,他正在让布鲁斯找回笑意。
/说话,喜剧,悲惨,喜剧。/
“你知道电影分级吗?”他答非所问。
【电影?分级?】卡尔疑惑地重复。【不知道。】
“如果我们还想停留在全年龄,我就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卡尔十分好奇,尽管他还不知道电影是什么。【那还有什么分级?】
“在限制级,我们会说‘吸屌吸出一嘴尿’。”
【什么玩意哈哈哈哈!这是你现编的吗?】卡尔兴致勃勃地快速说。
“这是我在某个加拿大酒馆有幸观摩到的现场。”
【你确定是有幸,不是不幸?你之前都在做什么啊布鲁斯......稍等我的激光又放出来了,这是个什么神秘触发机制?】卡尔无奈道。
他们不得不停下,花了一点时间来尝试控制住这个新能力。卡尔学习速度很快,并没有过太久,他就基本学会收放自如。【我不喜欢这个能力。】卡尔抱怨。【它有点凶。】
这一路终于没什么杂七杂八的其他问题出现,到达那几棵枯成干木柴的死树时,卡尔以夸张的口吻表达了自己的感动。最后,他附带上一句:【果然“千辛万苦”的闯关难题在我们全年龄级别的故事里常常意味着出乎意料的收获宝箱。】
他们用热视线烧去一层厚厚的雪面,下到卡尔透视偶然看见的金属蛋形建筑物中。
13.
他们首先进入了一条走廊。建筑物里空空如也,地上镶嵌的苍白灯管有亮有暗,过分一点的灯管选择闪烁不断,成功把气氛重新从科幻片拉回鬼片。墙壁上随处可见被氧化的金属烧焦烙印,一道道伤疤残忍地割裂。卡尔不由得顺从此处的阴冷氛围,放轻脚步。他的说话声本身变得更小,充满了牙缝里挤出的气声,然而回音却又将他的话语无限扩大重放。
【如果我不能透视......】
“你就下不到这里。”
【所以这意味着这就是最终的神秘关卡。】
“亦或者是打通支线才有的隐藏结局。”
两人默契地接着对方的话,一应一合,毫无停顿,仿佛他们本该是一个人。
【你竟然会玩游戏?】卡尔说。“为什么不。”布鲁斯用平直的语调回答,尽管他心里竟然有些羞恼。“你竟然还记得游戏?”他尖锐地反问。
卡尔只能回答:【你知道我的答案。】
“你的记忆内容不定。”
【嗯哼。】他骄傲地哼了一声。不知道他的骄傲点在哪里。
走出走廊后,卡尔又穿过一个空荡荡的小隔间。隔间一面的墙是厚实的玻璃窗,玻璃之后是实验室的经典配置——全封闭的银白色金属构成了坚硬的牢笼。卡尔走近了些,被一具紧贴在玻璃侧墙面上的干瘪死尸吓了一跳。死尸显然死得很透,皮肤失去弹性,紧绷在骨头上,勾勒出一条条弧线。通过透视,卡尔能看见尸体脑中发着绿光的石头,和绣在领口的Kal.Third.L。
一连许多房间都和这间基本相同,让卡尔感到好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更多尸体。有的隔间里安置了几台机器,有的有带铁锁的手术台,更多房间中空空如也,除了一成不变的灯光。
【我似乎能听到很小的呼救声,仔细听还有哭声和笑声,还有燃烧的火焰和呼啸的动静,甚至鸟鸣......很乱,是我在幻听吗?】卡尔自言自语。布鲁斯没有回答。
再往前有三条岔道。卡尔先走了左边。三重门已经被人打开(门上有个深陷的手指印),里面是一大片各种各样的仪器,大部分早已停止运行,只有零散的几部机器还亮着一点灯,指示错误的红点一闪一闪,地板则被这光点一阵阵地照亮。卡尔与布鲁斯一起探索了几台机器。仅仅通过描述,布鲁斯也无法判断机器的具体用途,只能大概判断出有的是测样品成分的,有的又是用来配置材料的。接下来的一大片区域都由各种实验器具组成。两人得不到更多信息,只能退出来,换右边那一路。
右边看样子是研究员的生活区域,现在空无一人。卡尔在那里见到了浴室、餐厅和宿舍,没有娱乐场所。可以预料到在这冰天雪地的地下,可怜的研究员们生活有多枯燥。
中间那条路通向那些反派角色的基地中又一经典场景。“马厩”。他们把这个名字烙在了大门上,然而事实上,“马厩”里是一排排透明的罐子,里面盛满浅黄色的液体,中间漂浮着一具具躯体。躯体大多残缺或畸形,有大有小。大则高过三米,小则不过一臂。多足者,头部隆起者,肋生骨翼者,应有尽有。这些生物的颜色也不尽相同,雪青色,棕褐色,浅橙色,应有尽有。卡尔承认他脊背发冷,
越深入这些培育仓的丛林,躯体的形状就越分明,然后卡尔见到了几个胚胎,看起来无限接近正常的胚胎。
随着他的前进,胚胎开始成长,沉睡不醒的稚童,眉峰紧缩的少年,神态安详的青年......他们安静地漂浮,赤身裸体,身形健美,肌肤白皙,面容安详。
亦如预料,他们拥有同一张脸。
/毁灭,救赎,唯一,手掌。/
卡尔除了必要的描述,已不再多言。
房间尽头躺着又一具尸体。无论见过多少死者,不管那是谁,卡尔都无法麻木地接受对方的死亡。他哀而不伤。对于这具尸体,卡尔同样俯身蹲在他面前,郑重地对尸体露出安抚的微笑。
随后,他起身向前走。耳畔隐约回荡着远处葬礼的哀泣与唱诗班的圣歌。
14.
通讯器里的脚步声停下了,随即是一声巨大的震响。沉重的金属轰然倒地。
【布鲁斯,我面前有扇门......我发誓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然后它就倒了......】
“你对着地面锤一拳试试?”布鲁斯建议。
【砰。】
卡尔用舌头叩击上颚,发出一声“嘚”。【地上凹下去一个拳头形的坑?——我的新超级能力出现了。以后还有什么?我会变身成超级喷火恶龙吗?】
“很有可能。”布鲁斯表示赞同。“新能力对你还有什么影响?”
卡尔不那么确定地回答。【没有了吧。】说着,他走进门后的大厅。大厅里有几堆灰烬,还有散落在各处的烧焦的碎布和......碎骨,以及到处都是的头发丝。空气中的气味告诉卡尔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怕的焦臭!大堆垃圾焚烧炉里烧焦的腐肉在炎热酷暑中放置了过一个月的苍蝇乱飞血肉模糊的场景凭空浮现。强烈的刺激再次激发了卡尔的新能力。
【布鲁斯。】卡尔只看了一眼就暂时退出,忙着解释。【我想我的超级能力要加一条超级嗅觉,这个冲击力......(呕)】
就着卡尔的呕吐,布鲁斯冷静地问:“是死者吗?”
【不,没有......(呕)只有灰,到底有多少个......(呕),带激光的卡尔?】
卡尔艰难地说。密闭空间里的屠杀气味对他的超级鼻子和超级胃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根本控制不住地吐了一地。恐怖的气味一路杀进他运转愈发迅速的大脑。狠狠刺激他的神经。
“至少八个。”布鲁斯提示。“还记得之前坠机的Eighth吗。”
【记得,没错,可怜的八号。】卡尔回忆起那具尸体,恍惚间产生了遥远的距离感。仅仅一天过去,他却感觉这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不知道这里又是哪一个kal。我尽量先屏住呼吸......超级嗅觉在这里太可怕了。】
卡尔冲进房间。
【这里有个巨大的投影屏幕......相当科幻的那种。屏幕从一个柜子状的机器里投影出来。房间的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桌子的残骸,和金属椅子腿条。我去看看投影屏幕。】
“有其他人去向的痕迹吗?”布鲁斯给出提醒。
卡尔刚才迅速跑走吸了一大口气再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回答:【有不少人去了天堂,然后......我不知道,没有发现痕迹。呃,没有脚印,也没有声音。】
/冷静,微笑,死亡,头骨。/
“去地狱的可能性更大。”布鲁斯毫不客气地回答,同时他听着卡尔跑来跑去,忍不住劝告说:“你可以学着控制超级嗅觉了。就像控制你的超级视线。”
【我来试试......吧。在把我的胃折腾到空空如也前,我尽量完成。】
两个人折腾了很久,久到布鲁斯打了个哈欠,惊觉月上中天。卡尔胃里的食物不幸没保住,全部吐了一地。到后来连卡尔都不确定,他到底是学会了削弱嗅觉,还是习惯了糟糕的气味。
不管怎样,卡尔已经能够正常地待在房间里了。他们开始研究神秘的大屏幕。
【这玩意......哎呀。它是触摸感应的,我刚才碰了一下,它整个抖了抖,像是连接不稳定的那种。然后现在可以......它现在可以操纵了。它要求......输入用户名和密码!所以我们怎么办?】
“先搜索房间细节。”布鲁斯提示。他是绝对不愿意放过这个明显的信息来源的。“很显然之前有人来过,他有很大可能是另一个Kal。除了要求输入信息外,屏幕上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如果这个绿油油的背景色不算。】
“你可以先输入一组数据试试。看看错误答案会导致什么反馈。”
卡尔依言执行。【‘输入错误,您还有两次机会。’这行字没有消失,一直停在这里。也就是说,前一个人输入成功了,没有触发提醒?用户名和密码会在这间房间里留着吗?】
“我认为很有可能。之前的二号留下了监控器,如今看来兼职抑制物的信息。而你们之间,据我观察推测,在一些方面存在共性。你们很可能都拥有善良的天性。”
卡尔猝不及防呛住,咳嗽不停。【多谢夸奖?】他微微不好意思地回答,语调里满是不确信和潜藏的喜悦,宛如突然被夸奖的小孩。【那么我去翻翻这些灰。】
很不幸,灰里除了一小半没烧干净的手指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卡尔惊吓着把手指头扔了出去,结果它在墙上砸出一个小坑。
“你可以正式在自己的能力里加一条超级力气了。”布鲁斯隐隐不安地调笑。卡尔不停展露的强大能力让他心跳加速,但是......布鲁斯却难以用看待威胁的方式对待他。
【超级......超级?】卡尔被这种音调毫无起伏的冷笑话再一次噎住。如果卡尔就在他面前,布鲁斯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瞪视和微妙的皱眉。威胁......得了吧。布鲁斯想要微笑。
卡尔此刻正在把“超级”当作咒语口令一样不停重复。这次的情绪是又羞又恼?这算个什么形容词啊。卡尔一边在自己脑子里念叨。
/非人,珍珠,快乐,恐惧,快乐。/
他的话语无意间忽然刮起一阵思维的风,揭开一层迷雾。布鲁斯瞬间想到一种可能,“上一个卡尔应当也解决了他的抑制物,否则他不会拥有把这里烧成一片灰烬的能力。而一个卡尔留给另一个卡尔的信息,也只有卡尔能看得到。”
卡尔跟上了布鲁斯的思路,恍然大悟:【我得用我的超级能力们?可是......我的超级能力,我怀疑还没有能看到特殊物品的能力?它一直在随心所欲地朝不同分支发展。或许我的能力和上一个卡尔不重合。】
“那就让我们继续开发你的新能力。我们可以首先尝试一些经典项目,比如透视?”
【我的透视基本就没关掉,除了钢板和电路,我什么都还没看到。】卡尔遗憾地说。
“你可以试试盯着一个地方看,看看能否触发新能力。它们显然就埋在你的基因里,只等有朝一日出现起效。你的个人意愿很可能也和触发能力有关。”
卡尔安静了一会,布鲁斯听得出他的呼吸越发平稳和缓。他情不自禁地跟上卡尔的呼吸节奏。这是一曲子很舒服的旋律。
许久之后,卡尔压低声音,生怕惊醒什么似的,小声赞叹:【它起效了......我看到的......(吸气)太惊人了。】
15.
【这些颜色......我根本没有词语能够形容!比暗红更红,比靛青更紫......就像波动的云层,还有无处不在的细小的点与线条,从我身边环绕着投影出去,它们很快乐,这些线条不可以触摸,但它们显然很柔韧;这些光,是光吗?一层一层铺开,就像一圈一圈的鸡蛋壳,还在轻轻颤抖?星星被倒进房间里了......她们的速度不一样,快的一瞬间就逃跑了,慢的至少用了两个瞬间......这是我的新能力......】卡尔小声描述,如同朗诵一首诗歌,充满陶醉。【Amazing.】
布鲁斯挑了挑眉,缓解心中的震撼,尽管卡尔绝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你看到了光......?”
【我想是的。】卡尔很快回答。【这可是光啊!那些我根本不能形容的线条......】
布鲁斯接道:“不属于可见光谱。”
【但现在她们属于了,我的可见光谱!我的神奇能力列表需要刷新。】卡尔难掩惊喜地说。【我真希望你能看见,原来空空荡荡的角落里早就被这些朋友给占满了。】
布鲁斯不得不咳嗽两声来提醒卡尔别太沉迷。“还记得我们的目的吗?”
卡尔说:【当然记得,布鲁斯。我们得找到信息......墙上有一行颜色奇怪的字出现了,准确一点,投影在墙上的一行字。你是翻了剧本吗?God-Creating,LL6660908,以及‘不用谢,Kal.’我去试试。】
从卡尔不断展现出的能力来说,这个用户名相当契合这些家伙的野心。布鲁斯分析着。那么后面的密码又代表了什么?LL,意义不明。但是666和0908则极有可能分别代表了撒旦与圣母玛利亚。该组织没有选用777的上帝,而选择666撒旦,则表明他们又将手下的作品充满鄙夷地看作魔鬼。他们对卡尔的力量艳羡而妒忌,敬畏而恐惧。
“输入成功了吗?”一边思考,布鲁斯一边问道。“里面有什么?”
【实验记录。】卡尔说。他正忙着浏览。上百个文件按照时间排序,有序地排列在屏幕上,如同纵横的冰凌。【很多很多......从七年前!】
他怀着震惊与恐惧,点开第一个文件。
|获得样本。进行初步测试......结果:恢复力与身体强度远超常人......五感远超常人,视力达到微米......力量达到0.9吨......|
连着几个文件都与这个被抓到的样本测试有关。布鲁斯听着这些结论,难以避免地想到“样本”被测试的方法。他愈想浑身愈冷。大草原风起,强势地剥夺去他的体温。
接下来的文件内容有所更新,还配了几张图片。|A03导致样本细胞衰弱与死亡。太阳光大幅提升样本恢复能力。判断样本与0107号异常事件有关。以0107事件中所收集信息,重命名为Kal.L。|
A03就是绿色的石头。而0107没有更多说明。
再往下,就是大量的生物实验与基因研究。这一部分重复的失败与逐步推进的成功持续了整整六年,一直到八个月前才改变。
|实验体1号完成。进行室内实验。命名Kal.First.L。肢体协调出现问题,大脑无法控制四肢。实验体回收。|
|Kal.First.L.01,测试继续......失败。实验体回收。|
|Kal.First.L.02,测试继续......失败。实验体回收。|
|Kal.First.L.03,测试继续......失败。实验体回收。|
......
|Kal.First.L.07,测试继续......肢体协调完成。建议开始下一步实验。实验体回收。|
7个一号,一共用去了两个月的研究时间。
|脑域操纵进展缓慢。建议多种方案同时对比进行。|
|二号系列负责人:马丁·尼克劳斯|
|三号系列负责人:菲舍尔·卡恩|
......
卡尔看到了自己的编号。|五号系列负责人:安迪密恩·沃尔希里。特别备注;沃尔希里定期需求药剂T380|
【看来我属于一个特别的系列。】卡尔说。他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文件出现了音频。
那些是监控器的内容整理与记录。
/停止,继续,继续!/
|第三系列01:生存时间2小时13分钟09秒。|
“我不喜欢这个通讯的小玩意!我为什么要留着它!”
“我很冷,我希望更冷一点,冷,哈哈,这样我才活着?怎么办?”
“衣服是.......束缚,我喜欢这个词......丑陋,可笑,无法忍耐。我要脱掉衣服?呵呵,这样我会更冷,这很好,很好......”
|总结:第三系列方案存在问题。调整洗脑模版指令,制作新实验体。|
三号01拥有与卡尔一致的声线,但他的语调中充满了疯狂和压抑,就像黑暗中的乌云与闪电,让人毛骨悚然。两人克服自己的情绪,坚持点开下一份文件。️
|第四系列01:生存时间11小时20分钟56秒|
“你不相信我,为什么......我真的在冰原上,这不是一个玩笑......为什么不相信我?”
“没有人会相信我。别,不要切断,不要!留下!留下,你说话啊!”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笑话,我很冷,我看见......天空的颜色......”
|总结:第四系列交际模块不足。调整指令细节,制作新实验体。|
|第七系列01:生存时间21小时34分钟16秒|
“没有......哪里都没有......除了冰雪,我只有冰雪,抱歉了朋友,我可能要和你说再见。”
|总结:场景设置建议添加合适工具与初始条件。制作新实验体。|
|第三系列02:生存时间27小时14分钟33秒|
“嘿,兄弟,我觉得这挺没意思的。你看,我附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其他人,我也不觉得我能走出去。给我个建议,让我看看我该不该活下去吧。”
“你说抛硬币?注意一下,我这里可没有硬币。还有啊,生命这么美好又浪漫的词语,它可真漂亮,就像漂亮的蓝眼睛姑娘,我不能用硬币决定我该不该活下来,运气没有资格决定我该不该活着。只有我!只有我能决定我要不要活下来!只有我自己能决定,你不能,谁都不能!我为什么要问你,可是我又为什么要问你我该不该活下来?因为你告诉我我们要共同决定一个问题......因为我在遵守规则。”
“我决定了。你也知道我的决定。陪我吗?这样我们就能见面了。”
|总结:第三系列大幅度调整。模板全面推翻重设,保留备份(记录为‘说服力’)。制作新实验体。建议同一时间释放多个实验体。附:处理事故死亡接收通讯实验员。|
/寒冷,决心,必须。/
【第三系列很厉害。】卡尔屏住呼吸说。布鲁斯表示同意这条讽刺,并发现了疑点。“接收通讯实验员?你的通讯对象本来......也该是一个实验员?”
卡尔迟疑地说:【似乎是的。】
他们继续往下看。
|第八系列01:生存时间6小时29分钟57秒|
“我杀人了。糟透了,朋友。最恐怖的是,我是不是该感到愧疚?我是不是该为他的死感到自责和痛苦?但是我没有,我的朋友,我抓住他的肩膀,然后一拳砸断他的鼻梁。接着我不断地打他,不断地打他,我记不清......我没有愤怒也没有紧张。这像是一个普通的任务,一个不值一提又必须做的事。我停不下来,而他反击,他嚎叫......你听见了,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因为我重复地砸他的脑袋,直到他死,对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缺乏感情?我是个凶手......而我甚至扒掉他的衣服,搜了他的口袋。我还是个小偷,一个贼。求求你,回答我吧,你可能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我是个怪物吗?”
“你不回答我。没关系。我也快死了。”
|总结:第八系列基本合格。战斗素质达标。建议删减感情模块(过于丰富)。制作新实验体。|
/不,感情,恐惧,希望,灯油。/
“你不是怪物。”布鲁斯说。卡尔“哈哈”两声,轻轻说:【我知道。但谢谢你。】
|第二系列01:生存时间38小时06分钟08秒(测得)|
“有什么东西不太对。真是可怕......我的脑袋后面有什么?我得把它弄下来,稍等,做点记录,不用谢......”
|警告:监控器被强制拆除。第二系列合格,智力达标。建议综合第二系列与第八系列能力。建议添加禁止拆除用反击装置。建议暂不添加生存必须品,保证Second.01死亡。|
............
【哇。】
“哦。”
连着五个月,这个组织共制作了八十多具实验体,做了五十多场实验。实验体最长的存活了超过一星期,最短不过一小时。
二号系列只生产了三个,后来者没有再成功拆除过监控器,死因皆为大脑重置损伤过度。
三号系列普遍有强烈自毁倾向,心理极端不稳定。最后一个三号死在了室内隔间。
四号系列与六号系列实验次数最多,这两个系列的思维最接近常人,但实验体回收后发现,他们的超能力全部过于弱小。直到最后,这两个系列都只出过“失败品”。
七号系列同样接近成功,但他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基地的修整基本都是七号系列的破坏结果,超过八成的七号系列产生过宁愿不曾诞生的想法。最后七号方案被叫停。
八号系列同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战斗倾向与战后的自我质疑。
五号系列,也就是布鲁斯的卡尔的系列,在这五个月中始终没有“产品”产出。
/糟糕,秘密,恐惧,揭发,海鸥。/
【这意味着什么?我这一系列的负责人安迪密恩·沃尔希里在做什么?】
布鲁斯凝视头顶的天空。天边已然泛起了珍珠的乳白。“这是个关键。”他说。
【我想也是。记录到七天前为止......这里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死在了这个房间。】
【以及,等一等,最后一个实验体,没有配上详细记录,被命名为Kal.Fifth.L-pre。我以为会是我?那我是怎么回事!没有更多信息了。布鲁斯,我......很难说。你会接受一个实验体吗?】
“接受?你指哪方面。如果指你的存在,是的,我接受你。”他停顿了一下,心一横。“作为朋友。”
卡尔舒了一口气,口气里有一丝不确定,也有温柔的希望。【人类......人类从不满足,所有人都在期待更多。我还不了解人类,我不知道怎么创造,怎么歌颂美好,怎么做出抉择......但我不该恐惧了。布鲁斯,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永远。那么接下来我们做点什么?】
“附近有存储设备吗?我需要这些数据。”布鲁斯说。他需要这些数据,作为犯罪证据,也作为一种保护。他不希望有更多的残忍实验被进行,也不希望有人借这些数据伤害卡尔。就像他所承认的,既然卡尔已经成为了他的朋友,那么他就必须保护好他。
卡尔果然与他心有灵犀。【你想抓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我也想!另外,告诉我我没有自作多情,你在帮我。】稍微喘了口气,卡尔继续说。【当然!你当然在帮我,布鲁斯!谢谢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如果我们能见面,我一定会给你一个长达十分钟的拥抱;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可惜现在我没发现附近有磁盘之类的东西。】
布鲁斯没好气地回答:“不准再在回答问题之前加一大堆情感咨询话题。”
【然而你并没有打断我。】卡尔用胜利的态度宣布。【或许......我可以把整台机器拆下来?】
“......”拒绝回答。
卡尔很快否决掉不切实际的念头,同时若有所思。【有一个例外。】他想起来。【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不知道他身上会有什么线索或者帮助。】
“你是指那个没有死在这里的研究员。”
【对!其他人都死在了这里,或者离开了,除了他。】
“生活区里没有人......你记得里面更具体的情况吗?”
【大致是井井有条的,但是有些细节】卡尔回想到,【匆忙,比如倒掉的水杯,或者床上的一条皮带,他们是急着赶来这个大厅了?】
“但是有一个人死在门外,尸体犹存。他是怎么死的?我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安迪密恩·沃尔希里。”
此刻卡尔已经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马厩”,他开始重新打量那具尸体。【他的左手腕有个针孔,身边放着一个空针管。看起来是自杀。右手摆在胸前。没错,他就是安迪密恩·沃尔希里,他有个名牌。】
卡尔翻了尸体的口袋,里面掉出一张纸条,字迹凌乱而尖锐。【牧羊人】纸条上写道。
随后卡尔挪开尸体僵硬的右手。沃尔希里的外套下面藏着一个移动硬盘。【看来我们很幸运,缺什么有什么。】卡尔说。【可是这让我感觉我像个小偷。借用某一个Kal的话。】
他把硬盘连接到电脑上,电脑屏幕再次闪烁,这次它闪的时间更长。等待之中,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黑暗骤然降临。卡尔小小地吸了口气,幽蓝的屏幕变作鲜艳的红,明晃晃地昭示着一个词:危险。【灯灭了,还有投影变成了红色。】他告诉布鲁斯。
“硬盘里有什么?”
【还没加载完......哇哦!】
【有一行字直接弹了出来,我还没有动它。‘我是安迪密恩,沃尔里希。’】
/心跳,呼吸,脉搏,血管。/
“这个人是故事的核心人物。”
【显然没错。‘我释放了怪物。’上一行字自动切换成了这个。他在说谁?我,还是那个pre?】
【‘所有的怪物都必须被消灭。我已经错了太多。’这是其他人都死了的原因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因为他们骗了我。没有人能救她。’】
“我想‘她’是需要药剂T380的人。经典手段。”布鲁斯低沉地说。
【‘但是我已经错了。我看着一百个实验体死去,我又将杀死一百个共事的友人。’】
灯光闪了一瞬间,重新熄灭。鲜红的灯光映照在卡尔的五官上,犹如鲜血淋漓。而布鲁斯的弦月已逐渐暗淡,浅浅钩在云端。
/心跳。恐惧。挽回。河流。/
【‘最后,我释放了原罪。’】
“他在指代你,卡尔。你不是实验体......所有的实验体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而你不是实验体,你是最初的样本。”
【这让我的心情跌宕起伏......我刚说服自己接受我是个克隆产品或者什么机器人并决定做个人,我该感到高兴吗?但......不,我并不能对此感到多高兴。无论如何,我轻松了些。】
【‘于是一切都走到了结局。’】
【什么意思?】
“原罪,他认为你的存在被发现导致了这一切。所以他认为你也在结局里。”布鲁斯迅速分析,“总有失去希望的疯子把错误怪罪在受难者的身上。”
【为什么我们不为自己的抉择负责?】
“所以学着做个人,但别学他。”
【我学你。】
“不,卡尔!我......不值得。”
【那谁值得?你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也会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
布鲁斯敢保证自己的心跳绝对超速了。他正待反驳,卡尔忽然加快语速。
/海洋,火山,极地,回归。/
【稍等,你一猜一个准。我的妈呀什么,认真的吗!又来这一套......又来?认真的?】卡尔不知看到什么,音调拔高地喊。
不需要他解释,另一个机械合成的女声已经传入了通讯器。【‘基地已启动自毁程序,协议通过,请滞留人员尽快撤离。倒计时开始,300,298,297......’】
/命运,人类,造物,反对。/
卡尔第一反应是看向隔壁房间里的培育仓。【布鲁斯,我得告诉你,在这个档口我又多了个新能力,吵死了!该死的,啊啊啊......不,不,我听见他们还活着......那些‘实验体’,他们有心跳!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老天啊,我几乎听得见哭声,到处都是哭泣和哀嚎......这不是幻听,我敢肯定。他们在哭......】他在尖叫。卡尔在痛苦地尖叫。【声音越来越大,还有水声,电流声,风声,气泡破裂的声音,歌声,笑声,电动机器在嗡嗡响,树木被砍到的树叶簌簌,杀死羊羔的叫声,电锯,“别走杰西卡”,“我要买歌帝梵”,“你还没睡觉”......】
/梦魇,清醒,阳光,火苗。/
【270,269,268......】
“听我说,卡尔,你救不了他们!你只能救你自己。”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太吵了,什么声音都有,我要疯了!那个孩子在在咳嗽,货船沉没了,所有人都在尖叫;伊芙狠狠删了布莱克一巴掌。布鲁斯,说点什么!(倒地声)】
“卡尔,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控制住你的听力。”布鲁斯大吼,手心全是汗水,通讯器变得湿滑,要掉不掉。
【我在尝试,我在尽力,布鲁斯,继续说点什么!我很难分清我是在幻听还是真的听见了,我听见培育仓里传来哭声。我又听见枪声。听力很难控制。】卡尔语无伦次地大声说。布鲁斯确信卡尔几乎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
“卡尔,培育仓没有活人,它们没有醒过,它们从未拥有意识。你对性有了解吗?它们更像精子,一次性爱产生上亿条,最终却只有一条能成为胚胎,那时它才拥有生命。从未醒来的事物就不能被称为生命。”
【你在安慰我,布鲁斯!我们都不完全这么想,但我们都知道我救不了任何一个实验体。他们还在成长,还没有做好准备出生......胎儿是生命吗?】
“我......”布鲁斯没法说下去。他想要郁闷而愤怒地嘶吼。我不知道,卡尔,这是个从未被解决的问题。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个问题。我宁愿他们是,我问了我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希望,然后我发现这是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基因,我不是人对吧,那么我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Kal吗?心跳声,我开始无法判断心跳声到底从哪里传来了,这像是个错觉,可能他们早已死去,可能他们确实从未活过......谁有权利给予我们生命?】
“一个答案是上帝。”
【你的答案呢?】
/气泡,香槟,辛辣,光。/
“我还没有想好。”布鲁斯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茫然。这就像被打开的易拉罐,一边滋滋漏气,一边往外冒泡。“我承认我还不知道,我想过很多答案,我想过我们有没有资格夺去生命,我还不那么确定......”
【而我在想我的生命,布鲁斯,这里没有交通工具,没有生活用品,没有补给,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我突然发现,我就算走出基地,步入的也不过是冰天雪地。】
卡尔的语气陡然沉着下来。除去惊慌,他音色本身的温柔和介乎成人与少年间的沙哑变得更加明显。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狠狠揪住布鲁斯的心脏。他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自己都无法主动联系他人,他的帮助到此为止。
/不。/
布鲁斯跟随卡尔沉默。奇妙的是,伴随他纠缠他十年的恐惧与愤怒也在此刻消弭,他忽然获得了正视记忆里暗黑小巷的勇气——这勇气一直潜藏在他的骨髓中。
/寂静,清风,雪花,温暖。/
“你是对的。”布鲁斯说。“你确定选择放弃?我不希望你这样选择,但我会尊重你。”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卡尔失笑,笑声怪异地失真。【放弃似乎不该是我的风格,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不,没什么。我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是我确确实实跑不动了,你听不见,我快要疯了,我一直在努力克服它,但我站不起来。我想过一瞬间,我或许该陪我的“物种”一起消失,但这是不负责。如果我能做到,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任何时候有任何机会,我发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可惜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
“我也发誓。”布鲁斯低声说。“你能动吗?”
【还不能。】卡尔苦笑。【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完全不听使唤,动不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腿。】
【60,59,58......】
“卡尔,你认为什么组成了生命。”布鲁斯安静地问。“我想过责任,关联,义务,债款,补偿。甚至仇恨。你呢。”
【爱?这个单词蹦进了我的头脑。几千英里外的一家人正在离别。大洋彼岸正在举行一场葬礼......那本该是婚礼,但意外无处不在。南半球有对朋友,一个拼命挽留另一个不去参军,另一个则坚持不动摇。】
“爱,或许吧。”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倾听对方的呼吸,这让布鲁斯联想到流动的极光与飞鸟,还有黑色的海浪与灯塔。
/生存,生活,生长。/
【10,9,8......】
布鲁斯远远将手中的通讯器扔了出去。通讯器画出一道弧线,消失在草丛中。
“卡尔,你听得见吗?”他对着天空说。“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3,2,1。】
【0。】
【I’ve got you,Bruce.】
天空向他伸出手,他紧紧握住。
16.
卡尔迎着朝阳向他飞来时,布鲁斯看见了他的蓝眼睛。
“你来了。”他说。
卡尔降下来,悬停在他面前,笑容真诚而温暖。他像是属于天空的造物,自由地徜徉往返。“布鲁斯,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一直在我这里,连同你的心跳声。”他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在听。”
“基地炸毁了?”
“是的......我真的很遗憾,它整个炸掉了,什么都没剩下,就在我学会飞行的下一秒。”卡尔的眼角略有湿润,他睁大眼睛。
“没有谁是万能的,除了神。”布鲁斯说,若有所悟。“但我们必须做的更好。”
“你是对的。”卡尔尽力微笑。他的笑容很美,纯净而天真,肃穆而庄严。“介意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布鲁斯微微迟疑,最终点点头。“当然可以。”
过去不可割舍,它们是存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打磨塑造,让我们成为现今的模样。一切失去的,错过的,遗憾的,伤害的,都永远不可能消失不见。
但太阳还是升起来了,就在草原与天空交界的边际,光芒由此渲染开无边黑夜。
End.
彩蛋1:
卡尔更久远的记忆也开始逐步复苏。不久后,卡尔,或者说走丢了七年的克拉克拉着布鲁斯,揣揣不安地敲响了斯莫维尔的家门,并在玛莎的怀里泣不成声。
最后,他们享用了世界上最美味的苹果派。
彩蛋2:
克拉克带着布鲁斯回到爆炸的基地,他们尽力收集了残留信息。
两周后,莱克斯·卢瑟因严重偷税漏税被捕,其他罪行也在进一步被揭发,莱克斯集团的黑料整整霸占了一个月的新闻头条。
彩蛋3:
克拉克找到了他的孤独堡垒,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物种。
随后他兴高采烈地把堡垒钥匙复制了一把,送给布鲁斯。
彩蛋4:
若干年后,布鲁斯无情地用“蝙蝠侠不赞同的目光”否决了“三原色蝙蝠装”的可怕建议,并在制服里加了一层铅。“为了防止外星人的偷窥”。
彩蛋5:
众所周知,超人和蝙蝠侠的关系极其不融洽,甚至差到超人残忍地拒绝了帮蝙蝠侠在咖啡里加六块糖的简单要求,每一次。